190年,六月初五,辰时
由拳县·嘉兴客栈
晨光透过窗棂,映照在舆图与信笺铺开的桌案上。大堂里人声稀落,茶客三三两两,有人低语,有人独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茶香与昨夜残留的酒气。
嬴无尘端坐桌前,指尖敲击桌面,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白昱凝神,指尖缓缓划过舆图上的标记:“庞德公既愿前来由拳,定有要事相商。天机阁局势紧张,我们需提早预备。李钟心狠手辣,不会坐视不理。”
嬴无尘轻抿一口茶,淡道:“正因如此,今晚这场会面,不容有失。”
白昱微微颔首,沉声补充:“我们需当心,暗线回报,吴郡一带近来多有可疑之人出入,由拳恐怕已不干净。”
嬴无尘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庞德公虽与白家有旧,但这趟来由拳,定是权衡多方。我们要拿捏分寸,不可急。”
白昱微微颔首,继而目光扫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眉宇间透出一丝疑色:“许褚昨日承诺清晨探查码头,如今杳无音讯,未免过于反常。”
嬴无尘沉吟,唇角微抿:“仲康虽好酒,却不至误了正事。”
时间缓缓推移,日头渐高,街巷间人声鼎沸,客栈内茶客更替。
午后将至,仍不见许褚踪影。
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嬴无尘沉默片刻,忽抬头唤道:“掌柜。”
掌柜闻声快步而来,满脸堆笑:“客官,有何吩咐?”
“昨夜可见过我们那位高壮的朋友?”嬴无尘语气不重,眼神却有几分压迫。
掌柜搓了搓手,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呃……昨夜这位爷跟几位江湖朋友出去饮酒,后来……小的再没见他回来。”
白昱眉头一拧,寒意自目中掠过:“他昨夜未归?”
“是、是啊。”掌柜赔笑,心中莫名发寒,“这位爷出门时带着兵器,看着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小的哪敢多问……”
嬴无尘眯起眼,指尖缓缓敲击桌面,声音冷而低沉:“带着武器,却彻夜未返。”
寂静中,一缕凉风自门外潜入,桌角纸页微颤,仿佛无形之手拨动心弦。
白昱神情彻底沉下:“很可能是出事了。”
嬴无尘缓缓起身,黑袍掠动间,眸底寒光一闪,杀意仿佛无声潮水,悄然蔓延。“以仲康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白昱目光凌厉:“要不要派人搜查?”
“不必。”嬴无尘垂眸,黑发随动作微动,眸光深不见底,“我亲自去。”
言罢,转身而去,步履如刀削风破。
掌柜腿软退后半步,喉咙滚动,背后冷汗透衣,恍若置身风暴边缘。
楼下茶客察觉气氛异样,皆悄然止语,目送那黑衣身影渐远,直至背影消失在门口。
有人小声低语:“那人是谁?煞气……真吓人。”
无人敢应。
茶盏微热,氤氲缭绕,似将那股尚未散尽的寒意永远封存。
由拳县·江东水军营
晌午时分
江畔营地,水军操练声已歇,军中氛围却比往日沉重几分。
军医营帐内,药草味混杂血腥气,弥漫四周。
许褚仰躺在简陋床榻上,胸膛缠着厚厚绷带,臂上刀痕狰狞,渗血未止。半张脸被布条裹着,眉头紧蹙,像是连呼吸都带着火气。
“咳!”
他猛地坐起,牵扯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骂道:“娘的……那帮杂碎下手真够黑!”
帐外帘动,周泰探头而入,语声沉稳:“醒了?”
“废话!”许褚咧嘴,嘴角血迹干涸,龇出几分狞笑,“老子昨晚差点阎王殿报了道。”
话音未落,徐盛背着双斧走进来,神色冷峻,斥道:“若不是你贪杯,怎会落这下场?”
“嘿!说得轻巧!”许褚瞪眼,手指微颤,似要拔刀,“老子就算喝多了,砸翻他们几个照样不成问题!”
门侧,甘宁倚着木柱,双刀斜背,笑嘻嘻接话:“嚯,仲康兄这模样,倒比我们还惨!昨晚可真是险些吓掉小爷半条命。”
“吓你娘的!”许褚刚要反唇相讥,肋下伤口骤然抽痛,忍不住咧嘴,“嘶……这账,迟早得找那姓李的狗杂碎算清!”
帐内气氛陡然热烈,周泰却只是摇头:“伤成这样,还嚷个什么劲。”
正说着,帐外脚步声响,孙策掀帘而入。
“醒了?”
他目光掠过许褚,见这铁塔般的大汉还能破口大骂,不禁唇角微挑:“脾气倒是没伤着,命也硬得很。”
“命硬不是让你取笑的!”许褚瞪眼,额上冷汗淌落,仍强撑坐直,随即皱眉:“你是何人?”
孙策负手而立,神情潇洒,朗声道:“江东孙策,字伯符,孙坚是家父。与幼平他们是生死兄弟,平日里最喜结交江湖好汉。”
许褚愣了愣,旋即抱拳,声音低沉:“昨夜承你出手相救,这份情,许褚记下了。”
孙策摆摆手,笑容爽朗,语气却透着几分真诚:“不过是举手之劳,许兄何须客气?那日丈亭救援幼平他们时,听他提起江湖上有你这么一位好汉,我便生了结交之意。更巧的是,程普叔也曾说过,洛阳南门一战,有人硬生生挡住吕布,那描述与仲康兄倒是相似。江湖上遇着这样的豪杰,若不趁机识上一识,岂不可惜?”
许褚听罢,咧嘴一笑,虽脸上青紫未褪,却多了几分豪气:“爷就是这么个人,打得顺心,喝得痛快!孙将军这份心,我许褚认了。”
话锋一转,他眉头又皱起,侧头道:“不过……这事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众位。麻烦你派人通传无尘一声,省得他们多想。”
孙策颔首,回身吩咐帐外亲卫:“去,传话嘉兴客栈,告知嬴无尘——许褚在这儿养伤,昨夜出了些岔子,请他过来一趟。”
“我去。”
帐内一静,众人目光循声望去。
太史慈负手而立,神色平淡,眸中似有刀光:“我与嬴兄略有些交情,由我去,话也好说。”
许褚扫了众人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说起来,你们四个怎的也跟刚从坟堆里爬出来似的?谁下的手,难不成是李钟的人?”
众人对视片刻,周泰沉声道:“不是李钟,是司马家的人,带了鬼谷书院的杀手。”
“司马家?鬼谷书院?”许褚瞳孔骤缩,胸膛起伏,显是震怒难抑。
徐盛冷哼:“那日在姚江客栈后,我们回水寨养伤,哪知司马家带着三十六地煞堵上门来,拼了命才杀出条血路。那帮人手狠,远比客栈那夜难缠。”
甘宁摸了摸肩上的绷带,咧嘴笑道:“好在伯符赶得及时,不然这四块头早喂江鱼了。”
“娘的……”许褚喃喃低语,忽而像想通了什么,脸色一变,“司马家、鬼谷书院……原来第三股势力是他们!怪不得追得这么凶!”
空气似凝滞片刻。
忽地,他一把撑起身,伤口撕扯之下痛得呲牙咧嘴,却仍不肯躺回去,吼道:“不行!这事得快告诉无尘兄弟!鬼谷书院若搅进来,肯定冲着我们来的——耽误不得!”
周泰反应更快,伸手按住他肩膀:“再乱动,你真得进棺材里歇着了。”
“滚开!”许褚怒瞪,额上青筋突跳,“老子还有气,能砸几个是几个!这可不是儿戏,李钟那厮心黑,鬼谷书院更不会放手,迟了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我追上去吧。”甘宁嘿然一笑,双眸透出锐意,“子义刚走不久,我跑得快,这点伤还不碍事,说话也利落些。”
许褚盯了他几息,胸膛剧烈起伏,终是重重吐了口气,闷声道:“少废话!快去!”
甘宁翻了个白眼,笑骂:“瞧你这张嘴,比我那老娘还唠叨!” 话落,掀帘而去,背影随风而远。
帐内气氛稍缓,许褚却仍咬着牙,低声咕哝:“这帮王八蛋……下次遇着,非砸得他们叫祖宗不可。”
周泰拍拍他肩膀,半是无奈:“留点命,别急着给阎王报喜。”
帐外江风猎猎,掀动帘角,带来远处江浪翻涌之声,仿佛预示着这乱世江湖,风雨将至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