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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娘子在信中附带了一枚微潮的香囊,萧惟一眼认出这是昨夜北秋白送给他和谢无猗的香囊,想来是魏娘子唯恐萧惟不信,从谢无猗身上搜出的信物吧。

萧惟看了看香囊,里面的药膏不见了,正自不解。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将香囊小心地翻了过来。

一颗小小的泛着荧绿光芒的琉璃石子从系带的丝线交结处脱出,香囊里面有几处抽丝,像是仓促之间用指甲划的。

谢无猗的武器是苍烟,故而她不会留长指甲,这一定是她传递的消息。想到这一层,萧惟忙仔细看起这些抽丝和划痕。

香囊不大,右边画了个三角形,形似一座山。左边有一条纵向的曲线,到最底下时纹路有些乱,可能是谢无猗划着划着就被迫停下了。曲线上面是个勉强能辨认出的“米”字,再上面是个圆圈,旁边写着一撇一捺,也不知是无意中划的还是代表“八”字。

萧惟陷入沉思。谢无猗落入魏娘子手中,魏娘子势必要威胁萧惟,这是谢无猗唯一一个提醒他的机会。

那么,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

春泥也注意到了这些线索,她心念忽转,提醒道:“殿下,江南庄……”

萧惟恍然,不觉“啊”了一声。

是了,上次春泥给他们送回江南庄的图纸,谢无猗和花飞渡仅通过线条和圆圈就看懂了院中的机关。这样说来,她画的米字和圆圈可能都是机关?

门外传来懒散的脚步声,萧惟手一翻,将信和香囊都掩在袖中。

“咦,谢大人不在?”

晚三秋扒在门边,见萧惟和春泥的脸色都不好看,忙把打趣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昨天不是说谢大人想听戏吗,在下已经安排好了。”

萧惟满心里都是谢无猗,哪有闲心和晚三秋斗嘴,刚要赶他走,就见成慨裹着一身血腥味跪倒在地。

“殿下……”

萧惟眉头一皱,抢步上前接住遍体鳞伤的成慨。他的功夫很强,就算灵巧如谢无猗,不集中注意力也没法在他的刀下毫发无伤,他怎么可能伤成这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成慨口里张张合合,刚要说他的伤不碍事,这才发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外人晚三秋,忙收了口。不过他刚才对萧惟的称呼早已落在晚三秋耳中,晚三秋退开半步撞在墙上,瞪圆了眼睛。

“殿,殿下……”晚三秋上下打量着萧惟,“燕王?”

春泥和成慨垂头不语,萧惟也不作声,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晚三秋浑身一震,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萧惟器宇轩昂,举手投足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世家子弟,想不到他竟然是位王爷。再想到他对那位钦差大人言听计从又亲昵爱护的态度……

“不会吧,”晚三秋小声喃喃,“那谢大人……”

春泥看了一眼萧惟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才对晚三秋略施一礼,“是燕王妃。”

什么什么?

也就是说,他勾肩搭背掐腰摸脸的钦差大臣是个女的!

这还不算,她居然还是萧惟的王妃!

晚三秋脸都吓白了,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可越是心急就越出错,还没等摸到房门,他就已经被肩上的红绸绊了好几跤。

“你等一下。”萧惟忽然叫住晚三秋,“王妃遇到了点麻烦,本王兴许需要你的帮助。”

确定是帮助不是报复吗……

晚三秋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招惹这对煞星?

萧惟也不看晚三秋,他扶成慨坐下,沉声道:“不用避讳秋老板,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属下无能。”成慨羞愧地低下头,忍痛回道,“王妃命属下去查刺史府的账目,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伏击,属下苦战一夜才得以逃离,没能到刺史府,请殿下责罚。”

“你还能走吗?”见成慨毫不犹豫地点头,萧惟活动着手指道,“先把伤口处理了,刺史府不用查了,本王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办。”

成慨答应着,那边春泥已经和晚三秋简单说了谢无猗的遭遇。一听谢无猗落入魏娘子手中,晚三秋大惊失色,连脸上精致的妆容被冷汗冲花了都顾不上。

“二狼山可是个有去无回的无底洞哩……”晚三秋急得直捶墙,肩上的红绸几乎被系成了死扣。许是注意到萧惟不善的眼神,晚三秋自知失言,立马改口,“草民就是个卖艺的,不知道哪里能帮得上殿下?”

之前对谢无猗百般献殷勤,得知她落难就急成这样,萧惟眼中的寒芒闪烁不定。

明晃晃的日影落在素雅的帷帐上,在无比焦心的同时,萧惟不禁感慨,追妻之路上他面临的阻碍可真多啊……

萧惟紧抿嘴唇负手不语,晚三秋却浑然不觉。他满心里都是怎么配合萧惟救人,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忽然,晚三秋耸起鼻子,蹙眉问道:“好香啊,有人沐浴吗?”

春泥和成慨简直无语,这位秋老板到底靠不靠谱?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还是萧惟先反应过来,把手中的香囊递给晚三秋,“你说这个?”

晚三秋哈着腰接过,仔细闻了闻,不住地点头:“对对,就是这个!不过……这是花瓣浴的香味啊。”

“花瓣浴?”萧惟不解。

晚三秋忙解释道:“合州人洗花瓣浴喜欢放栀子花,就比如我们戏班子的小女孩都喜欢泡这种澡,经常光顾的客人也都喜欢这个味道。殿下懂的,男人嘛……”

萧惟双手倏地收紧。

香囊是潮湿的,起初他以为那是谢无猗的汗水,可如果是汤浴的香味沁在香囊上……

他的小猗该不会遇到……那种麻烦了吧?

一盆冷水从头顶泼洒下来,萧惟身形微晃。他扶住桌角,又让春泥把琉璃石子放在晚三秋手里,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

“认得这个吗?”

晚三秋捏着石子,对着光比量了一阵,眉目间笼着迷惘。

萧惟看着晚三秋的表情,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其实他本没抱太大希望,或许这根本不是谢无猗想传递的消息,这枚石子只是无意间夹带进去的。

可不试试,他不死心啊。

“琉璃,琉璃……”晚三秋口中不停地重复。忽然,一道幽明的绿光映在眼中,晚三秋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涯河上游有座高山叫琉璃坡,那里最盛产这种石头。我们叫它琉璃子儿,红的黄的绿的都有,装饰在灯上和戏台子边,特别好看哩!”

高山?

晚三秋絮叨一大堆,萧惟只注意到了这个词。他握住左手抵在唇边,不一刻便笑了。

他知道谢无猗传递的消息是什么了。

萧惟收敛神情站直身体,合袖向晚三秋行了个礼,“本王需要秋老板帮忙,若能救出王妃,要什么赏赐你可以向朝廷提。”

堂堂燕王屈尊恳求,晚三秋立即像只蛤蟆一样趴在地上,满口直称“不敢”。

他要是真向朝廷要谢礼就是个蠢蛋!

晚三秋前脚刚走,封达后脚就进来禀报桑子鱼偷走关庆元的兵符,往都督府方向去了。

萧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桑子鱼拿到烁金蛊解药的药方后就逃走了,难怪刚才封达没找到人。封达自觉辜负了萧惟和谢无猗的嘱托,抱住萧惟的大腿嚎啕不已。

“属下想着她要配药就没留神,她难道还要调兵吗?”

“在本王面前装了那么久的柔弱,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萧惟勾唇一笑,笑得云淡风轻,“让她去,来多少人本王就杀多少人。”

二狼山的密室里,谢无猗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睁开眼时,魏娘子正坐在床头,谢无猗打了个哈欠问道:

“什么时辰了?”

魏娘子斜眼睨着她,“亥时二刻,山中的其他人都睡了。”

谢无猗懒懒地咂着嘴坐起身,原来她睡了这么久,看来毒药的药性真的很厉害。

“哦,大当家一直守在这吗?”谢无猗笑嘻嘻地偎成一团,“莫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魏娘子一怔,没想到谢无猗的脸皮这么厚,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正握于他手吗?正要回答,就听谢无猗咳了两声,“我渴了,有酒吗?”

被困在绝地还有心思喝酒,这个女人真有意思。

魏娘子大笑一阵,叫一个矮个手下去拿酒,口中感慨道:“我今天才知道燕王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谢无猗皱起眉头,“说了多少次,燕王天潢贵胄,从来都看不上我这样的庶女呀。”迅即,她一扫沉郁之色,凑到魏娘子面前,“对了,大当家要用多少钱换我?”

“十万金。”

“啊呀太着急了!”谢无猗捶胸顿足,好像是真心为魏娘子感到可惜,“十万金换一个女人,燕王疯了才会答应呢。他抠门得很,我看百金他都嫌多!”

到底是经历过白天的周旋,魏娘子不敢再轻信谢无猗的话。他冷冷地盯着她,想看清这个花言巧语的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似乎是发觉这招不太管用,谢无猗想了想,神秘兮兮地挪到魏娘子耳边,“要不换个策略?你先让燕王用一千金换税粮麻痹朝廷,再让他来换我,反正大当家也不稀罕那十几车税粮,还能白赚一千金,而且我可以帮你说服桑琛把劫粮这件事掩盖过去。”

魏娘子一把推开谢无猗的脑袋,“王妃想得美。桑子鱼在燕王身边,桑琛会帮谁在下能想不清楚吗?”

“大当家难道不知道?”谢无猗惊讶地皱起眉,一双无辜的眼睛眨了又眨,“桑子鱼是关庆元的情人呀,两人蜜里调油,你说桑琛会站在哪边呢?”

按捺下心中的波涛汹涌,魏娘子眼中闪过短短的迟疑。这点变化被谢无猗察觉,她现在的心情格外明媚。

犹豫说明魏娘子不知道桑子鱼和关庆元的秘密关系,而他有所怀疑的缘由当然是关庆元就是那个暗地里接济二狼山的人。

他绑了“盟友”的父亲,自然会担心关庆元发怒。

说话间,矮个手下已端了一杯酒上来。魏娘子正神思不定,接过酒杯后下意识地点了一滴酒洒在地上,这才把酒杯递到谢无猗面前。

以第一滴酒敬天地虽然是大俞旧俗,但那是在极为正式的宴会上才要遵守的礼节,眼下旁边无人,魏娘子这是做什么?

谢无猗目光闪动,她垂下眼睫,就着魏娘子的手喝了酒。

她喝酒的样子实在太过温顺,魏娘子冷笑:“王妃倒不怕在下在酒里下药?”

“你已经下毒了呀。”谢无猗轻声回答,她清了清嗓子,大大咧咧地笑道,“再说我知道你不会。你给燕王去信,今夜正是该认真守山的时候,要是因为美色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魏娘子凝视着谢无猗。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实在危险又迷人,明明一张素白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漆黑的瞳仁又闪着灵动狡黠的光,引人忍不住探究。

便如此刻,清淡的酒气混合着栀子花香钻入魏娘子的鼻子,让他忽然就想放肆一回。

他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魏娘子翻身把谢无猗压倒在床上,“哧”的一声撕开她的领口。可当看到她肩膀上几道狰狞的疤痕时,魏娘子手下便不太利索,那股志在必得的气势渐渐减弱。

混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同一招用两次。

他不是好色的人,白天在温泉池中没做成的事,他现在就能做成吗?

谢无猗被制住,能清晰地听到魏娘子凌乱的喘息,看到他眼中的癫狂。她淡定地向上扫了一眼,讨好道:“那什么,我簪子戳到头了,要不大当家帮我摘下来吧?”

魏娘子虎躯紧绷,伸手就去拔谢无猗的簪子,可刚拔到一半,他粗暴的动作停下了。

下一秒,魏娘子额头上长长的青筋不停地抖动,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

谢无猗的发髻上插着一根青色翙文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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