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翠蓉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手中佛珠不停转动,似乎想将满腹的郁气都揉碎在那串珠子里。
下首坐着一人,正悠然自得地品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翠蓉拐了几个弯的远房表亲,同时也是威远大将军府的府医。
“小辈不听话,老爷夫人不在身边,老夫人出手管教,那是天经地义。”府医抿了一口茶,赔着笑脸恭维道。
苏翠蓉手中一紧,佛珠被捏得微微作响,语气冷淡而带刺:“姜洛洛这孩子,从小被她爹娘惯坏了。
我早就对老大说,孩子不能由着性子来,长大了定会出乱子。他偏不听,如今好了,闯出这一摊祸事,真是丢尽了威远大将军府的脸!”
府医连连点头附和:“老夫人教训得是,既然老夫人有令,那这几日,小人断不会再去给姜大小姐看诊。”
苏翠蓉眼中闪过一抹阴沉,手中佛珠转得更快,仿佛那木珠成了姜洛洛,她恨不得将它捏扁搓圆才解心头之恨。
她冷笑一声:“白日在宴会上她多威风啊!怎的回了府就病了?”
越说越气,苏翠蓉脑中浮现出自家女儿,因姜洛洛被送入大理寺的情景,她心口就仿佛被尖刀狠狠剜过般疼痛难忍。
她一拍扶手,猛地站起身来,声音里满是怒火:“走!我倒要去看看,这个不孝子孙又在玩什么把戏!”
几名婆子与府医连忙应声,匆匆跟在她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抄手游廊,直奔姜洛洛的院落而去。
刚拐过角楼,一个玄色身影便映入众人眼帘。
苏翠蓉看到谢逸之身影时,心中一个哆嗦,脚下一软,就要跌坐在地,幸亏身旁的婆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哎哟……”苏翠蓉一手按着额头,声音又低又慌乱,“不知为何,我这头突然疼得厉害……”
她匆忙低声吩咐:“快,快,快,快扶我回去。”
于是刚冒出拐角的一行人,瞬间偃旗息鼓,不敢再往前一步。
更别提去招呼谢逸之了,只得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谢逸之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如寒霜,朝那拐角处深深望了一眼。
他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祖母不喜欢自己的孙女,就如同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自己一样。
这种刻入骨髓的亲情之痛,姜洛洛想必和自己一样,体会得够深。
月光如水,静静流泻在逸王府的屋檐上,清辉映得整个院落如披银纱,显得格外幽冷寂静。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谢逸之冷峻的面容。
墨风将一张纸条呈上,低声道:“王爷,萧大人来的信。”
谢逸之目光一凝,展开纸条,飞速略过上面的字迹。
随即,他屈指一弹,纸条被烛火吞噬,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他目光幽沉,盯着那燃烧殆尽的火光,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胡院判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边:
护得住吗?
谢逸之缓缓移开目光,转向书桌上那幅紫霞仙子的画作,指尖轻抚过纸面,动作极其轻柔,却藏着决然。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神坚毅如刀,仿佛是在和自己立下承诺。
“护得住!一定护得住!”
姚诗雨踏着月色回到威远大将军府,夜风拂面却无法吹散她心中的怒意与懊悔。
屋外寒凉彻骨,她的心却如焚炉一般焦躁难安。
她回想今日的事,分明是一局胜券在握的棋,却在最后关头被姜洛洛翻了盘。
她细细思索,事情的转折似乎始于那一晚,姜洛洛踢了她一脚之后,一切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改变了方向。
更令她心惊的是谢逸之的举动,那人几次三番在姜洛洛危难之际现身相助。
她原本不愿深想的猜测再次浮现脑海——谢逸之重生了。
他帮助姜洛洛,或许只是为了飞羽军的军权!
姚诗雨握紧拳头,眉目间透着狠厉。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大意轻敌,竟反被姜洛洛和谢逸之联手算计,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机会翻盘。
她必须尽快嫁给顾博远!
只有稳固了和顾博远的关系,她才能通过顾博远的关系,取得和谢逸之最大仇敌的合作。
只有那样,她才有资本与谢逸之抗衡,才能弄死姜洛洛。
今晚,她向太后透露的那些消息,只是她抛出的试探和筹码。
为了最终的胜利,姚诗雨决不能让自己再有任何失误!
姚诗雨回到自己的院子,命人备了花瓣热水浴,褪去满身疲惫。
沐浴后,她换上一袭剪裁精致、勾勒出窈窕身姿的烟紫纱裙,略施粉黛,眉间染上几分凄楚之意。
正要从后门悄然离开,不料匆忙间,竟撞入一宽厚温热的胸膛。
她抬起头,一双盈满泪水的眸子含着惊喜与委屈,轻声唤道:“博远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好怕,他们……他们把我娘带走了。”
眼前的姚诗雨楚楚可怜,仿佛风雨中摇曳的花,顾博远心中一阵酸涩怜惜。
他低声叹息,将人一把搂入怀中,“别怕,有我在。”
两人回到屋内,姚诗雨伏在顾博远肩头,抽泣着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倾诉而出。
她泪如雨下,语气断断续续,仿佛这世间的委屈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顾博远耐心安抚,奈何她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她揽入怀中,用最直接的方式抚慰她的情绪。
直到云散雨歇,烛火微熄,姚诗雨才终于安静下来。
然而,顾博远的心却未能平静。
京中关于姜月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知晓姜月岚一向疼爱自己这个侄女,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下手。
这件事,多半是姜洛洛为了报复诗雨,她竟如此不择手段。
顾博远眯起眼,眼底掠过一抹冷意,他知道,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自己绝不能退缩,必须站在姚诗雨这边,否则她将孤立无援。
翌日清晨,威远大将军府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顾博远亲自率队而来,他身后随行的仆从抬着十余箱重礼,箱柜上覆盖着红绸,光是外观便已显得隆重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