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安柔冒着风雪赶往元华寺,满心焦急,只盼能从父亲那里得到庇护。
可迎接她的不是安慰,而是一顿痛打。
“砰”一声响!
沉重的木鱼和木槌,砸在她身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散,冰冷的佛殿地砖上溅出点点血痕。
卢安柔疼得五脏翻涌,却强忍着,不敢吭声。
燕王静坐于蒲团之上,手中捏着一柄崭新的木槌,在木鱼上静静敲着。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本王从不留无用之人。
既然你无法完成任务,那就自裁谢罪。”
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跪在血泊中的卢安柔,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工具。
卢安柔蜷缩在地,血已渗透衣襟,她却全然不觉。
她咬紧牙关,眼底泛红,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的父亲。
世人皆言,燕王吃斋念佛,最是慈悲。可只有她知道,那不过是披在外面的伪善皮囊。
从小到大,他对她们姐妹极尽苛刻,既要她们精通琴棋书画,又要她们习得教坊女子的媚态手段。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姐姐是众姐妹中最出色的。
姐姐能靠着所学在皇帝谢齐玉面前施展手段,而她,从未有机会让谢逸之多看自己一眼。
燕王给她的任务是,成为谢逸之的女人。
可谢逸之从未对她施舍半分目光,反而对那个京城人尽皆知的草包姜洛洛宠爱有加。
凭什么?
她不甘心!
她伏地叩首,哀求道:“父亲,求您念在父女一场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燕王沉默片刻,忽然“咔嚓”一声,将手中的木槌折成两截,随手丢在地上。
语气冷漠至极:“若再失败,就随这木槌一同去吧。逢年过节,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
卢安柔全身一颤,双手死死攥紧,深深叩首,“是,父亲!”
逸王府主屋内,姜洛洛正仔细的修剪着一枝腊梅,纤细的剪刀在花枝间游走,寒梅落入白瓷瓶中,花香清冽。
“王妃。”叮当急匆匆跑进来,将一封信双手递上,“安柔郡主送来的。”
姜洛洛手中剪刀微顿,将最后一枝腊梅插入瓶中,轻嗅着淡淡的梅香,才缓缓接过信件,低声呢喃:“卢安柔?”
她拆开信,目光快速扫过信纸上的字迹。
前半段,卢安柔写的是不甘与愤怒,言辞间满是对她的不服气。可到了最后,笔锋陡然一转。
“世间女子多艰难,却为何要彼此算计?
男人们高高在上,笑看女人相斗,而女人却不一定有好下场。
我已心灰意冷,想离开京城,回交洲老家。
临行前,只想与你见上一面,亲口问问你,我究竟输在何处,才好死心。”
她约姜洛洛今日午时三刻在流月阁相见。
姜洛洛看完,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并不确定卢安柔是真的悔悟,还是别有图谋。
但信中的那句,“世间女子多艰难,却为何要彼此算计?”却着实戳中了她的心。
是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一旁的叮当有些焦急:“王妃,您真的要去见她吗?会不会又是她的诡计?”
姜洛洛微微眯眼,指腹在信纸上轻轻摩挲。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也可能是卢安柔的真心话。
可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必须去见一见。卢安柔是燕王的一颗棋子,她此刻的动向,很可能揭示出燕王接下来的布局。
她缓缓将信折好,放在桌上,轻笑道:“当然要去。”
一炷香后,姜洛洛带着叮当步入流月阁雅间。
房中早已燃了香炉,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
卢安柔端坐其中,一袭霜红色锦裙,明艳夺目,仿佛要用这抹浓烈的颜色掩盖内心的狼狈与不甘。
见姜洛洛带着人来,她冷哼一声,语气讥诮:“怎么?王妃怕我对你不利?”
姜洛洛轻笑一声:“怕,当然怕。
毕竟安柔郡主诡计多端,胆大包天,连在赏花宴上算计逸王这样的事都敢做,我岂能不防着点?”
卢安柔手中的茶杯险些攥碎,死鸭子嘴硬道:“赏花宴上的人明明是姜云娇,又不是我!你胡说什么?”
姜洛洛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懒洋洋地坐下,语气似讥似讽:“要不是姚诗雨帮你,你的脑袋早就和身子分家了。”
“砰”一声响!
卢安柔气得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溅出些许茶水,脸上却仍强撑着一丝高傲:“你也不是什么善茬!
你不也用我的手段,狠狠还击了我?昨日那个小厮,是你找的吧?”
姜洛洛悠然地拢了拢袖口,眼神漫不经心:“你还不算太笨,不过我岂能让旁人抢了我夫君?”
卢安柔狠狠瞪着姜洛洛,忽然冷笑:“你别得意得太早,姜洛洛。”
她缓缓收回视线,端起一杯新茶,轻轻晃动,语调意味深长:“你以为谢逸之喜欢的真是你这个人?
呵,他看中的,不过是你威远大将军府嫡女的身份罢了。
真正住在他心里的,始终是谢知宸的娘。”
这番话掷地有声,换作旁人,怕是早已气红了眼。
然而,姜洛洛只是淡然一笑,轻轻拨弄着茶盏,神色波澜不惊:“那又如何?如今逸王妃这个位置,不还是我的?”
卢安柔怔了一瞬,没想到这样都激怒不了姜洛洛。
她还是那般从容不迫,仿佛任何话语都无法撼动她的立场。
姜洛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安柔郡主今日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卢安柔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里透着几分自嘲,几分不甘,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释然。
“姜洛洛,我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了。”
她望着姜洛洛,眼底情绪复杂。
姜洛洛微微挑眉,见她难得露出几分悔悟之色,倒也没再咄咄逼人。
她知道卢安柔有她的苦楚,她恐怕自打记事起,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姜洛洛端起茶杯,语调淡然:“安柔郡主,奉劝你一句,若想活命,就尽早离开京城。”
卢安柔指尖微微一颤,抬眸迎上姜洛洛的视线。
姜洛洛的神色已然冷了下来,眸底幽深如寒潭,一字一句道:“你很清楚,想要你性命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