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唯才是举。
兹有内臣洛子商,秉性忠勤,才识明敏,夙着勋劳,深得朕心。
今特晋封尔为司宫台少监,加钦差总督校事府办事太监,以彰朕之倚重。
尔其恪尽职守,秉公持正,督率校事府诸员,严明法纪,纠察奸邪,务使朝纲肃清,政令畅通。
凡有重大机务,须即时报闻,不得延误。
朕寄尔以腹心之任,望尔不负所托,勉之慎之。
钦此。
……
大闫内廷两大机构,司宫台由内侍监、少监,内侍、内常侍等为首官,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
殿中台掌皇帝生活诸事,所属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
司宫台少监为从四品!
因为是内廷宦官,因此,如此封赏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要是在朝廷,即便是春闱前三甲,也不可能从白身一步提拔为四品大员!
洛子商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鹤氅,寒风掠过衣襟,他却浑然未觉,只是静静地站在校事府大门前。
目光落在新挂的朱漆牌匾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校事府坐落于皇城右侧的永安门内,与宫禁仅一墙之隔,以便皇帝随时召询。
“走吧!进去!”姬天麟意气风发,袍袖一挥,大步迈入府门,眉宇间尽是踌躇满志。
“是。”洛子商与陈纯对视一眼,默然跟上。
府内空荡,连个执笔的文书都未配备,唯有冷清的厅堂回荡着几人的脚步声。
然而,姬天麟却似已看到日后权柄在握的景象。
负手环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校事府初立,诸事待举,机构章程须尽快拟定。”
“陈公公,你执掌司宫台,又侍奉父皇多年,可有何高见?”
陈纯眯眼一笑,嗓音尖细:“依咱家看,不如先从司宫台抽调得力太监充任,日后再慢慢补全。”
姬天麟颔首,目光转向洛子商:“子商,你以为如何?”
“殿下与陈公公定夺便是,奴婢不善此道,不敢妄言。”洛子商微微低头,语气恭顺。
他心知肚明,这校事府虽名义上以他为辅,实则处处掣肘。
陈纯手握财权,背后站着皇帝。
姬天麟执掌人事,大权在握。
所谓的章程,又岂会容他置喙?
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走个过场罢了。
洛子商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面上不露半分异色。
陈纯是皇帝的心腹,姬天麟是龙子凤孙,这两人无论权势还是根基,都远非他可比。
此时争权,无异于以卵击石。
校事府初立,犹如新烛置于风口,不知多少双眼睛正暗中窥伺,就等着姬天麟行差踏错,好借机发难。
此时妄动,无异于授人以柄。
倒不如以静制动,徐徐图之。
更何况,只要通过杀戮殿源源不断地将心腹安插进校事府,时日一久,自然能架空姬天麟和陈纯的权柄。
论及特务手段,曹正淳的阴狠、雨化田的缜密、刘喜的毒辣,哪一个是易与之辈?
眼下校事府虽看似风光,实则暗藏凶险。
须知,皇帝设立此等机构,本就是因皇权衰微、政令难行,不得已而为之的应急之举。
但凡稍有远见的帝王,对待特务机构向来是既用且防。
比如唐朝的例竟门大狱。
尽管武则天设置这一机构的目的和造成的结果与锦衣卫、东厂没啥区别,可在里边干活的来俊臣、周兴等人却分别担任着御史中丞和刑部侍郎的官职,是正经的朝廷法司官员。
他们再嚣张,也是隶属六部的官员,也有限的缉捕权,审讯权和判决权绝不轻授。
待局势稍稳,便会兔死狗烹,裁撤清洗,以安抚朝野。
到那时,站在明处的掌权者,首当其冲。
特务机构的存在,向来是除皇帝外人人忌惮的存在。
朝堂诸公原本各安其位,纵使为权为利明争暗斗,即便犯错获罪,也都在朝廷法度之内处置,一切有章可循。
即便是九五之尊,实际上也难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动辄将大臣\"推出午门问斩\"。
即便是皇帝诏令,也需经朝臣商议,达成共识方能施行。
若一意孤行,必遭有关部门封驳,届时龙颜扫地,威严尽失。
然特务一出,乾坤倒转。
这些鹰犬只听命于皇帝一人,手握凌驾三法司之上的特权。
他们可以不经奏报任意拿人,私设刑堂秘密审讯,甚至不经公开审判就能定人生死。
整个过程暗箱操作,除皇帝外无人有权过问。
简而言之,他们就是悬在朝臣头顶的利剑。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的身家性命、财富地位乃至一言一行,都再无保障可言。
那些历经千辛万苦才跻身高位的勋贵重臣,岂能容忍此等威胁?
必是不死不休之局。
这般君臣离心,朝纲崩坏,实非任何王朝所能承受之重。
洛子商只做旁观即可,静待天寿帝对校事府的倚重程度。
若仅作权宜之计,待群臣反扑,必遭裁撤。
倘若效仿明朝东厂之势......那这盘棋,就有意思了。
陈纯斜睨了洛子商一眼,见他低眉顺目,一副恭谨模样,倒也寻不出什么错处,便不再理会。
他心中暗自冷笑:天寿帝虽安排他与洛子商同掌校事府,可这洛子商算什么东西?
自己身为天子近侍,执掌司宫台,这校事府设立的缘由,他比谁都清楚。
这等权柄,本就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如今洛子商识相退让,那便由他去吧!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在这校事府中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到时候调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事务,实在不值得他多费心神。
而另一边,姜璟凉回到府邸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对他来说,谁做皇帝,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闫的权力,在谁手里!
无为而治的皇帝,才是最好的皇帝!
但现在天寿帝竟然想要用宦官。
那些个没卵子的货,如何能够掌握神器权柄?
还是我等谦谦君子,名士大儒,更有资格掌控朝政……
不对,是辅佐陛下。
姜璟凉负手立于书房,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眼中寒芒闪烁:\"陛下为奸佞所惑,亲阉宦而疏贤良,何其昏聩!\"
他猛地攥碎手中茶盏,瓷片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既如此,老臣只好让陛下看个明白,这大闫的江山,究竟该倚重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