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道之百步之外。
那位年轻萨满,正踉跄站起身来。
她手中原本寸寸断裂的法杖,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愈合起来。
被毁掉面具的年轻萨满,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她将法杖立于河中。
用右手抹去挂在嘴角的那抹血液,随后涂抹在左臂之上。
不过瞬息。
原本刻画在左臂上的图腾,突然熠熠生光。
那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似横亘在天地间,将一切都杜绝在外。
随着图腾如璀璨星芒亮起。
年轻萨满的气力气势,也在不断攀至顶峰。
“不愧是张天师...”
“不过...方才一战,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年轻萨满将身上碎烂的衣袍扯去,露出如同焰火般绚丽的抹胸,
“此时此刻的张天师...”
“也是最弱的张天师!”
话音刚落。
年轻萨满似身化山岳。
挥出左臂,气如虹柱,如草原上的猎鹰哺食一般,朝着张道之急掠而去。
所到之处,湖面河水被彻底蒸发干净。
这一拳劲道之刚猛,已经完全超越了张道之所使用的阳劲。
龙虎山里的炼体法门有很多,但被山中门人使用最多的外家功夫,仍旧是阴阳劲。
此劲与太极拳的劲道并不相同。
前者已经是一种集大成的功夫,一招一式,内外兼备。
但后者,仍旧是一种术士单纯用来对敌的劲道。
讲究在对战时,及时调整劲道的力度与性质,务求将刚劲爆发与瞬间的柔化缓冲相结合。
可以说,太极拳是阴阳劲的升阶版。
但让人惋惜的是,在拳脚功夫这一块,张道之并不重视,也从未学习过武当的太极。
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拳脚功夫,就是这阴阳劲了。
此时,面对那年轻萨满速度与力道都发挥到极致的一拳。
张道之心知,若以蛮力硬碰硬,最终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所以,他只能在顷刻之间,就将阴劲运用到极致,试图以滔滔不绝的柔软水势卸掉那股蛮横力道。
然而,当触碰到那股力道时,所谓的阴劲,却像是一泻千里一般。
如水流自高处一落而下,自身气势也是在瞬间就跌入谷底。
不得已,张道之只得再次使出漕河舆图,希望将阴劲的水势大涨。
蕴含地脉之力的阴劲果真不同寻常,犹如一条长河正在前赴后继,奔腾不息的抵消那股如山岳一般的厚重之力。
虽是成功卸掉对方的劲道。
但张道之仍是吃了不小的亏,自身后退十数步不止,就连五脏六腑,都似受到重创一般。
在稳稳立足之后,不由得大口喘息起来,用来缓解脏腑的压力。
见状。
年轻萨满像是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而且,已将这件事反复验证,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果不其然。”
“在你斩申九千时,哪怕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向那时的你出手。”
“可是,时至今日的张天师,早已卸去了强行容纳三力同源的无敌气势,就连你自身的无敌心境,也受到了影响。”
“此时此刻的你,唯一依仗,不过是一副功德体魄。”
年轻萨满所言不错。
自从斩了申九千之后。
张道之就很难再次使出容纳三力同源时的惊天一剑。
这与心境有着密切关联。
也是因为各地气数犹有尽时。
在与申九千对战时,张道之就清楚了这一点儿。
漕河的地脉之力,他固能一用再用,可这地脉之力,也并非无穷无尽。
将漕河舆图比作一个法宝,张道之每一次使用这件法宝去勾动自然伟力时。
与自身,与修为,与气数气机气势,都有着密切联系。
况且,世间任何本源,包括水源、能源,都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何况是一条后天酝酿而出的漕河水脉?
普天之下,唯有圣人,能够无穷无尽的调动自然伟力。
而且还能反哺自然伟力,如此做到生生不息,时刻处于不败之地。
很显然,张道之并不是圣人。
待他下一次想要完整使出漕河的水脉之力,或是再次凝聚天地人三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但眼下,既无地利,亦无人和。
不过...在没有悟出三力同源的一剑之前,张道之自身最强的底牌,是天道之力!
身为天师,所定之‘时’,便为天时!
张道之在立稳身形之后,已将天师剑牢牢握在手中,
“你说的没错,斩申九千时,无论是漕河水脉之力亦或搜集而来的众生愿力,皆算是我临时调用,并非来自我本身。”
“但是...谁又给你说,堂堂的龙虎山天师,道之真人,只能用借来的力量,才能杀敌?”
话音刚落。
张道之自身气势大变,亦如当初敕封锦鲤成神时那般。
气势如正在生长的竹木,节节攀升。
见状,那年轻萨满感到心悸,下意识后撤十余步不止,
“成也功德,败也功德。”
“近乎无垢的体魄,虽然可以调动天道之力,而且,那种力量,非我所能抵抗。”
“但你自身境界不过筑基,不聚三花,不凝五气,自身气机,仍有尽时。”
“身为天师的你,又能有几斤几两的气机能够损耗?没了自身气机,你拿什么来勾动天道之力?”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周遭寰宇内,有不少注视着此战的异士,都在惊奇,
“天师...不过筑基境?”
“假的吧?天师斩国师时我可是看到了,不可能是筑基境能达到的实力。”
“可那北元萨满,何必说谎呢?”
“会不会是天师在刻意隐瞒境界?喜欢扮猪吃虎?”
“我瞧着不像,或许天师真就是筑基?龙虎山秘宝那么多,没准这位筑基天师,是靠秘宝才杀了申九千?”
“如此说来,就连老夫都想试试这位筑基天师有几斤几两了。”
“你去试啊,又没拦着你。”
“不急,江湖规矩,等他们打完再说。”
“我要忍不住了,万一这筑基天师在斩杀完申九千之后,已将秘宝用完,堂堂天师,真被北元萨满杀了怎么办?”
“等等看,实在不行,我等在下场出手救下天师,如此一来,那北元萨满的心思,也便落空了,我等救下堂堂正一天师,在道门里,也能流芳百世了。”
“...”
无论是北元萨满所言,还是周围人的议论声,张道之都能清晰入耳。
且先不管那些观战者态度究竟如何。
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居然懂得这么多。
而且,一眼就可窥探到己身部分情况。
哪怕是申九千,也只是勉强做到这一点儿。
即使对方身为萨满,可毕竟太过于年轻,打她自娘胎里那会儿就开始游历江湖。
其阅历、经验,也不可能像这般丰富。
唯一能解释的是,此女子背后的势力,已经将自己给研究明白了。
来自北元的萨满...其背后势力...为何要研究我?
看来,这普天之下的聪明人,不只是老天师一人。
但这年轻萨满或是她背后的势力,似乎忘了一件事。
张先布局这么多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将张道之一身功德体魄修成圆满,让他可以肆意调动天道之力。
这样做的优势很明显,比如,无论是张道之使出金光咒还是雷法,都远比他人强的太多。
换句话说。
张道之的这个筑基境,与旁人的筑基境,真的不一样啊。
筑基突破到三花境界的原理,是将自身体魄锤炼到一种程度之后,就可承载自然伟力了,这也是凝聚三花的过程。
可张道之的体魄呢?
经由天道功德、天雷地火等手段反复锤炼之后。
似乎像是化作一个巨大熔炉一般,可以随意的消耗远远非这个境界所能承载的力量。
换而言之,旁人的筑基,可能就一到十层,但张道之的筑基,可能有九十九层了。
“你家大人没告诉你,贫道的筑基,和别人的不一样么?”
唰!
张道之递出一剑。
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剑,却蕴含着天道之威!
此时的年轻萨满,仍旧不曾意识到危险来临。
“来了!”
她默念一声,竟是用某种神秘的萨满术,如蛇蜕皮一般,在须臾间,就重新塑造了一个自己的‘肉身’。
稍后,真正的那具肉身,却以秘术隐遁于无形中。
紧接着,张道之使出的那一剑,便将那具假的肉身撕毁崩碎。
真正的年轻萨满自虚空中现身,正大口喘息着,
“张天师,你有些不好受吧?”
“是不是因为境界限制,你很难再使出这样的一剑?”
“不过你纵使还能使出也没关系,以我的气机,足以施展出不下六次的那样得秘术。”
“但你,我可怜的张天师,你...不行,真...不行。”
说至此处,这年轻萨满居然大笑起来,状若疯魔,显得很是激动,
“在你这一剑之后,终是我漠北气数,压你中原一头!”
她深知,天道之力有灵,能够将敌手牢牢锁住。
除非是那种假死脱身的秘术,不然,无法逃离天道之力的封锁与掌控。
可是。
她暗想,这样的天道之力,对区区筑基境的张道之来说,能施展出几次呢?
一些旁观者,也深以为然,
“方才那一剑太恐怖了,不愧是张天师!”
“那一剑,足可杀我!看来这位新任天师只顾练术却忘记修道,道术缺一不可。”
“以筑基境使出那一剑之后,只怕张天师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
“你...最多只能再使出一剑。”
这些人的猜测和那位年轻萨满一般无二。
张道之固然很强,可是,再强也不过筑基而已。
能使出那般惊天动地的一剑,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于筑基的认知,难道,还能使出第二剑?
第二剑之后呢?
第三剑,怕是绝对使不出来了。
闻言。
一直保持着淡然面色的张道之突然面色一紧,暗道:
“我不行?她...或者她背后的势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艹!”
一时间,张道之咬牙切齿,下意识生出杀人灭口的想法。
见状,众人更为确定了一些事,
“天师面色变了了!天师紧张了!”
“看来是被我们猜中了!”
“诸位,准备随时出手,救下天师,不能让天师死在北元萨满手里,否则,这对我中原异士来说,将是莫大耻辱!”
“...”
这些人在一旁观战许久。
不过就是希望,用北元萨满与天师二人之间的生死争斗,得知到如今正一天师的真正实力。
他们自认为,已经有了结果。
然而,就当隐于四周的异士正欲出手救下张天师时。
却见这位境界仅有筑基的天师摇头叹道:
“贫道早就说了,贫道的筑基,和你,和你们,真的不一样。”
“为什么...你们就不信呢?”
唰!
下一刻!
又有一道剑气被他使出。
见状,年轻萨满嘴角微微上扬,
“这怕是你的最后一剑了吧?”
然而,一念至此。
年轻萨满突然瞳孔一缩。
等等!
不是一道!
是...
十道?!
不,不可能!
他怎么还能使出足足十道蕴含着天道之力的剑气?
而且...
还是瞬间使出?
不需要中间休息一下,喘口气,换缕气机的吗?
难道...
他的筑基...真得不一般?
啊这。
还能这样的吗?
师父没跟我说过啊!
怎么办?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