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榆沉默了。
她下意识望向面前被定格的男女。
男人正满是紧张地看着女孩,女孩则是面带愠怒,好似吃味了。
这一幕情景,对桑晚榆而言,熟悉得仿佛昨日重现。
曾几何时,被男人如此紧张的主角,是她自己。
心口一阵钝痛弥漫开来。
桑晚榆轻轻合上眼帘,随后缓缓自地上站起,身影显得有些恍惚,漫无目的地走出了甜品店。
桑小七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待她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店内景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那被震碎的玻璃窗和被桑晚榆摔碎的花瓶,仿佛被时间之手轻轻抚过,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悄然复原如初。
与此同时,被时间静止所束缚的徐欢与那对情侣,也仿佛被无形的按钮重新启动,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困惑之色。
徐欢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面前空荡荡的座位上,不禁微微蹙眉,“咦,阿榆什么时候走的?”
顾不上疑惑这些,徐欢赶紧朝情侣二人快步走去,“欢迎光临,不知两位想吃点什么甜品?”
魏清然看向女友伊诺。
伊诺拿过徐欢递上来的餐牌,开始点自己爱吃的甜品。
期间,魏清然一直用极为柔情宠溺的目光地看着她。
窗外,桑晚榆静静地站在街角。
她透过甜品店明亮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对亲密依偎的身影——那个有着她阿兄残魂的男人正温柔地为女孩拢好散落的发丝,嘴角挂着熟悉又陌生的微笑。
桑晚榆的手无意识地紧攥起来。
她忽然明白,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生死两隔的永别,而是站在时光的这头,眼睁睁看着曾经只属于自己的温柔,如今完整地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
来往的车流愈发的多,却怎么都遮掩不住眼前刺眼的幸福画面。
那个女孩笑得那么甜,而他注视她的眼神,和当年桃花树下看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
桑晚榆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玻璃碴顺着气管扎进肺里。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转身融入了人来人往的街头人潮。
行人的欢笑声、汽车的鸣笛声在她耳边扭曲成尖锐的嗡鸣。
原来轮回最残酷的惩罚不是遗忘,而是让被留下的那个人亲眼见证——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连最刻骨铭心的爱情都可以在新的生命里重来一遍。
*
顾家。
顾言给裴承倒了杯茶,“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
裴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
“打算重新在这边落脚?”从联姻取消的那一刻起,顾言便知晓自家表弟将会重返临城。
他因联姻回去,自然也会因为联姻取消而回来。
裴承淡淡颔首,“嗯。”
顾言提议,“今晚住顾家?”
裴承摇头,“我已有住处。”
顾言颔首,“行,你有安排我就不强求了。”
裴承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茶是上好的龙井,顾家待客向来周到。
他抬眸看向对面神色自若的顾言,喉结微动,“打算什么时候和徐欢结婚?”
话问得突兀,连他自己都听出语气里的不自然。
顾言执壶的手顿了一下,茶水在杯中溅起细微的涟漪。
“等合适了就结。”不甘心就这样把徐欢还给裴承,顾言有意掩瞒自己和徐欢已经分开的事情。
笑了笑,目光掠过裴承紧绷的下颌线,顾言明知故问:“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大概是闲的。
裴承垂眸,自嘲地勾了勾唇,随即风轻云淡地说,“身为表弟,关心一下已经奔三的表兄的婚姻大事,不可以?”
“没有不可以。”顾言笑得温润,眼底隐约裹挟着促狭,“放心,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
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裴承掀眸,嘴角微勾,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请我?”
他半开玩笑,“言哥就不怕我当场抢婚?”
顾言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举杯轻啜,“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绝不拦。”
裴承绷了绷腮帮子,嘴角虽还维持着笑着的弧度,但表情,却阴郁了不少。
徐欢若愿意跟他走,就不会在他说出再等两个月时,仍旧弃他奔向顾言了。
突然觉得没劲,裴承站起身来,“走了。”
“这么快?”顾言也跟着站起来,“才坐了不到半小时。”
“想起还有事。”裴承抓起外套,袖口纽刮倒了茶杯,深色茶渍在米色地毯上洇开一片。
他视若无睹地大步走向玄关。
顾言的声音从背后追来:“阿承,当年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可你却选择了那样做。”
“你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徐欢在一起一辈子吧。”
裴承脚步蓦地顿住。
顾言的身影出现在玄关那,他定定地看着距离不到他一米的裴承,“阿承,你看似很爱徐欢,愿意为她付出,但其实你根本不会爱人。”
他不会爱人?
裴承觉得顾言这话无比荒唐。
没有回应顾言的话,裴承迈动脚步往外走。
摔门的声响惊动了院子里休憩的白猫。
顾言微微叹息。
他说这些并非想挑拨,而且这个问题困惑他很久了。
当年他大可不必做那么绝那么狠的,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就好像,他当时从未考虑过要和徐欢有未来。
他从根源上,就没想过要去争取。
至于为什么他前阵子突然又争取了。
大概是徐欢一直放不下他,让他觉得自己该对她的人生负责。
当他恳求他退出时,他的妥协又恰恰证明这点。
真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恩情绑架就真的把爱人拱手相让?
换做是他,他只会用尽手段,直到确定对方真的不爱他了,他才会放手。
父母是孩子人生的第一导师。
他的姑母姑丈,一个只教付出,一个则是完全缺席,不教课。
没有正面教材,他真的很忧心自家表弟的爱人能力。
不管是裴承,还是徐欢,顾言都希望他们能幸福。
但自家表弟如果一直保持这种一味付出,不会争取的话,即便两人重新走到一起,未来也会因为一些挫折而分开。
爱情需要经营,你不仅要懂得付出,还要懂得享受爱。
显然他表弟只学会了前面。
*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裴承把车开得飞快,窗外的霓虹连成模糊的色带。
顾言的话不停地徘徊在裴承的耳边。
“你根本不会爱人。”
他怎么就不会爱人了?
他明明对徐欢很好!
那不是爱是什么?
轿车缓缓驶向甜品店。
裴承把车停在对面,隔着马路看见徐欢正拖着行李箱从一旁的纹身店里出来。
他眉梢轻蹙,人已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我没说让你现在就搬。”
听到裴承的声音,徐欢先是身体一僵,随后她声音从容地回应他,“总归要搬,何时搬都一样。”
“这么快就找到去处了?”裴承本能地想到了顾言。
他突然有些后悔要回纹身店了。
“嗯,暂时有个落脚点。”
暂时。落脚点。
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驱使裴承开口:
“我正好要去顾家,顺路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