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意消失的一瞬间,宿诀猛地冲上来,皱着眉头翻看乌竹眠的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刚才那个……”
他顿了一下,似乎被自己的本能反应惊到了,犹豫地松开了手。
乌竹眠展示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乖巧回答:“没事,好着呢。”
涂山风竹走上前来,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你……你是魔君大人哪位同门?”
曾经在三长老的地下密室,他听宿诀说过很多关于青荇山的事情,思来想去,三位师妹里,能有这种修为的……
乌竹眠朝涂山风竹笑了笑:“青荇山,乌竹眠。”
涂山风竹猛地睁大了眼睛,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个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哪怕过了百年,依旧是居于修真界顶峰的名字。
乌竹眠正色道谢:“多谢你为我大师兄保存玉简。”
涂山风竹一拱手:“剑尊客气,我与魔君大人也算是同甘共苦过的朋友,帮朋友一个忙,应该的。”
乌竹眠看了一眼还在愣神的宿诀,说道:“玉简上的缚魂丝虽然是其他人留下的,但里面的内容确实是师父记录的,我想抓紧时间解开玉简。”
宿诀下意识点头:“好,我为你安排地方。”
乌竹眠朝他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三师兄和小师妹也在魔宫,虽然师兄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若是愿意,可以去看看他们。”
“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说完,乌竹眠转身走了,留下了一脸沉思的宿诀。
入夜。
乌竹眠呆在宿诀为她安排的静室,盘腿坐在中央的青玉蒲团上,双手捧着玉简,垂下眸子仔细看,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玉简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在昏暗的室内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啧,还是不行……”
乌竹眠轻叹一声,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虽然禁制是她设的,但被人从中篡改了一些规律,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禁制都变得紊乱起来。
但她自己最终的设定是不能暴力破解,倒是自己把自己给拦住了,只能慢慢尝试。
乌竹眠已经尝试了三十六种解禁手法,但玉简上的禁制依然纹丝不动,那些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每当她的灵力接近,便会迅速变换形态,将她的试探一一化解。
对方绝对是高阶大符箓师。
静室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银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乌竹眠抬头望了一眼,垂眸继续尝试,她双手掐诀,指尖凝聚出一缕淡青色的灵力,缓缓向玉简探去。
“以神为引,以气为桥……”
乌竹眠默念着解禁口诀,灵力如丝如缕地缠绕上玉简。
就在灵力接触玉简表面的瞬间,那些金色纹路突然大亮,一股强大的反震力将乌竹眠的灵力弹开,她闷哼一声,胸口如遭重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禁制……好厉害啊。”
乌竹眠擦去血迹,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其实她的脾气跟宿槐序如出一辙,喜欢挑战强者,挑战不可能,越是强大的禁制,她越是来了兴趣。
她小心地将玉简放在面前的矮几上,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禁制百解》。
这是谢琢光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全都塞进了芥子囊里,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禁制之术的内容,这算得上是最高典籍了,只能使用神识观看,若是神识不够强大,根本就看不懂内容是什么,更别提记下来了。
“金纹流转,遇强则强……”她快速翻阅着书籍,寻找类似的禁制记载:“难道是上古时期的‘九转金锁禁’?”
古籍中记载,九转金锁禁乃是上古大能用来封印重要传承的禁制,数量不多,只有九层,但是一层比一层复杂,每一层都有近百万种,破解者需以特定手法,层层递进,稍有差错便会引发禁制反噬。
乌竹眠对照着书中的描述,越看越是心惊。
玉简上的纹路变化与记载中的九转金锁禁极为相似,但更为精妙复杂,恐怕是改良过的版本。
“若真是九转金锁禁……”她屈起手指在膝头轻轻敲了敲,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不试试怎么知道?”
乌竹眠重新调整呼吸,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这次她没有贸然将灵力送入玉简,而是让灵力在体外形成一个微妙的循环场,缓缓包裹住玉简。
奇妙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玉简上的金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流转速度逐渐放缓,甚至有一两道纹路开始与乌竹眠的灵力产生共鸣。
“有反应!”乌竹眠心中一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灵力场的稳定,同时仔细观察金纹的变化规律。
不知过去了多久,乌竹眠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但她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这些金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运转,每过九日时间就会重复一次相同的轨迹。
“九为数之极……果然是九转金锁禁的特征。”
乌竹眠心中暗道,决定在下一个循环开始时出手。
当金纹再次回到起始位置的瞬间,她突然变动手印,一缕精纯的灵力如针般刺入玉简上某个特定且精确的节点。
“嗡——”
玉简猛地发出一声清鸣,表面的金纹骤然亮起,然后迅速暗淡下去,九层禁制,解开了!
乌竹眠眼前一亮,迅速将神识探入了玉简中。
整个人不由得呆住了。
玉简里记录的,是百年前乌竹眠死后,宿槐序为了寻找让她复活的办法,而一步一步走过的路。
他离开青荇山时,只带了不见春、乌竹眠熄灭的本命灯,以及青荇山的一枝花。
第一年,宿槐序去了九幽冥府,在黄泉尽头坐了七日,与冥主对弈,冥主说,魂飞魄散者不入轮回,他便掀了棋盘,剑指幽冥殿,差点闹得天翻地覆。
第五年,他登上了昆仑墟,跪在通天阶前哀求天道,守山的神兽撕咬着他的血肉,他却任由鲜血浸透石阶,最终只换来一句:“天道无情,死而复生,逆天而行。”
第七年,他闯入东海归墟,在万丈深渊之下寻找上古鲛族的重生秘术,鲛人王告诉他,若肯剜心为祭,或可换回一缕残魂,他毫不犹豫地剖开胸膛,可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场虚假的幻象。
第十年,他踏遍魔渊血狱,与最凶戾的邪魔做过交易,那些魔物贪婪地啃噬他的修为,却在他即将堕魔时大笑:“你徒弟的魂魄,早被天道碾碎了,纵使逆天,也不过是场空!”
宿槐序仍不放弃。
后来,他去了更远的地方。
南荒巫祖的祭坛,以自身寿元为引,招魂七日,却只招来一阵无魂的风。
北境雪山之巅,在万年寒冰下刻阵,试图冻结时光,回到过去,却只冻碎了自己半身经脉。
佛桑的往生塔,一步一叩首,登顶时额骨见血,可却只得到主持一句:“执念太深,便是苦海。”
他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虚无的希望,直到某日,他在一卷上古残籍中看到一句话——“天外天,可生死颠倒,轮回可逆。”
于是,他去了。
天外天,并非仙境,亦非魔域,而是一处被天道遗忘的囚笼。
传闻此地是上古神魔大战时,天道为囚禁那些不死不灭的存在而开辟的虚无之境,没有日月轮转,没有山河湖海,只有永恒的混沌与破碎的法则。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层层折叠,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永恒的迷失。
宿槐序费了很大的功夫,孤身闯进了天外天,他本以为这里藏着逆转生死的秘术,却不知,自己在踏入的瞬间,便已被某种存在盯上了。
天外天没有活物,却有无数残念,那些被囚禁于此的古神、天魔、甚至是历代误入此地的修士,他们的神魂被撕碎、重组,最终化作混沌中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解脱。
宿槐序在这里见到了许多不该存在的东西。
已逝之人的幻影在对他微笑,却无魂无魄。
乌竹眠的残影在虚空中一遍遍重复着死前的画面。
甚至还有……另一个自己,正站在混沌深处,朝他伸手。
宿槐序在天外天徘徊了许久,最终发现复活之术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所谓的\"复活\",不过是天外天的陷阱,那些被复活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亡者,而是混沌捏造的傀儡。
意识到这一点时,宿槐序的神魂已被侵蚀大半,他担心剩下的弟子们也像自己一样受骗,拼尽最后的力量,将真相刻入了玉简。
可当他试图离开时,天外天的意志降临了。
“既然来了,就别想要离开。”
宿槐序的神魂被撕碎,散落在各个角落,而天外天的残念化成了他的模样,通过自外界而来的玉简,穿越了界壁。
宿诀拿到玉简时,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零星的画面,就被玉简上的缚魂丝所伤,强行抹除了记忆。
直到今日,乌竹眠解开禁制,才看见了当年的真相。
天外天是囚笼。
天外天是骗局。
缚魂丝被捏碎时,宿槐序的那道声音,并非来自玉简,而是来自他的残魂,他在提醒他们,以后出现的宿槐序,早已不是真正的宿槐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