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拿着拍摄计划和翻译耳麦站在一边,频频记录。
而易喆此刻,坐在琴房角落的小布景屋内,笔记本摊开,眉头紧锁。
他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对白,眼神越看越沉。
【女主:我怕我明天醒来,就忘了你。】
【男主:那我就在你梦里唱歌,一直唱到你记住。】
这段,是他当初写得最满意的一段。
可现在看着,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抬头看了眼场景布置——
水泥墙、老旧风琴、破碎玻璃、斑驳木地板。
他忽然反应过来——
设定上,女主有记忆障碍,梦境是她唯一的寄托。
可男主是哑巴!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翻出剧本后半段查核。
“他根本没在梦里开口说话……他是靠音乐表达……”
但这里写成了“说”。
整个逻辑崩了。
他立刻关掉电脑,起身找谢沅珊。
谢沅珊刚看完一份宣传框架,正准备跟秦墨讨论全球发行节点。
“沅珊,有问题。”易喆一把推开门,语气从没这么凝重。
她下意识坐正:“出什么事了?”
“我剧本写漏了。”他甩出打印稿,翻到标红页。
“这一段,男主‘说话’了……可他明明是个哑巴。”
秦墨一听也愣住:“你之前不是说他在梦里用琴声代替语言的吗?”
“是。”易喆呼了口气,“可我那时候脑子进水,没把逻辑严丝合缝,现在再看,全段崩盘。”
“那段是整部电影的情感核心啊。”谢沅珊脸色也变了。
“你现在还能改吗?凯文下周要拍这场。”
“能改。”易喆沉声,“但得加戏。”
“我需要一段完全用旋律推进的桥段,表达他们在梦里重逢,音乐成了他们唯一能对话的方式。”
秦墨皱眉:“这要配合现场灯光、节奏、拍摄段落重新排。”
“预算得加。”
“场景要重建。”
“时间要推。”
谢沅珊闭眼三秒,抬手:“改。”
“你写。”她看向易喆,“我来撑。”
“这是你的剧本。你有权让它完美。”
易喆没说话,只是咬牙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布景琴房,连着改了十个小时。
凌晨三点,他一边弹琴一边修歌词,一边反复打拍。
外面风很大,落叶飘进来,他却像没听见。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被一段新的旋律惊醒——
空灵、哀伤、像是晨雾里的海风,又像是记忆深处某句未说出口的告白。
谢沅珊听着那段旋律,默默坐到门口,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个坐在琴前的男人,眼底缓缓浮出光来。
新剧本段落被送去翻译,凯文看完,沉默许久,抬头问:“这真的是他一个人写的?”
“是。”秦墨回答。
凯文抬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天才。
距离开机还有不到三天。
整个片场热火朝天,器材进场、场景收尾、演员围读、服化定型……一切都在往前推进。
然而,就在午餐时间。
凯文导演那边突然传来消息。
女主角退组了。
是彻底的那种。
“什么?退组?”谢沅珊听见这话时,手里的文件都没拿稳。
秦墨脸色难看地走进来:“官方说法是身体不适,但我刚查到,她接了另一部主旋律大制作。”
“拍摄周期跟我们冲突。”
“她放弃这边,去抱更稳的奖项了。”
整个办公室一片沉默。
这消息一出,所有排练全部停摆。
杨珊皱眉:“她是我们定的第一女主角,连宣传片都拍了,现在临阵脱逃,我们人设全得重来。”
凯文导演的情绪也不太稳定。
“这不是拍广告,是拍电影!”他当场拍了拍桌子,“现在重选女主,服装、化妆、造型都要全部重做!”
“还有和男主的对戏默契也没时间磨了!”
所有人都沉着脸,没人敢说话。
就连谢沅珊也一时语塞,站在那沉默不语。
易喆坐在一边,默默喝了口咖啡,目光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忽然道:
“那换个人演就行。”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谁?”
“沅珊。”他说。
空气顿时安静。
秦墨差点把水喷了出来:“你认真的吗?”
“我没开玩笑。”易喆放下杯子,“你们找不到人选,不是没演员,而是这角色本身太特别。”
“是一个脑子会忘记一切,却唯独记住旋律的女孩。”
“她的世界,是碎的。”
“她不需要演得完美,她需要让观众——信。”
“而沅珊,你能演。”
谢沅珊脸上浮现一丝错愕:“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不是演员。”
“我不懂镜头,不懂节奏,更不会哭着喊‘卡’。”
“我连舞台都没站过几次。”
“我……”
“你怕了。”易喆直接打断她。
谢沅珊一怔。
他站起来,走近她,目光温柔,却句句逼近:“你怕自己不够好。”
“你怕失败,怕丢脸,怕毁了这部你拼命想完成的电影。”
“可你忘了,你是沅珊。”
“你是能把整个行业翻一遍的人。”
“你演不来?你以前也没想过会跟我结婚。”
“结果你不仅嫁了,还把我拐到片场来做编剧了。”
他看着她眼睛,低声说:“我选你,是因为你站在那里,本身就已经是故事的一部分。”
“你不需要演谁。”
“你,只要站在那里,就够了。”
那一刻,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
谢沅珊没说话,只是低头咬住下唇。
她从来不怕拼命,不怕头破血流,只怕——自己拖累团队。
可现在,所有人都看着她。
凯文导演站起身:“她确实不是演员,但我愿意试一次。”
“如果她能过试镜,我就认。”
两小时后,试镜场临时搭建完毕。
主场景是琴房长廊,一段哑剧式的片段:女主角在梦里迷路,听见旋律,跟着音乐一步步走过去,然后——看见男主的背影。
不需要对白。
不需要哭戏。
只要——能把“失而复得的喜悦”演出来。
谢沅珊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和长裤,站在灯下。
她闭着眼,呼了口气。
“Action。”
琴声响起。
她慢慢睁开眼,仿佛什么都不记得,又仿佛记得一切。
眼神从空白,到迷茫,再到一丝熟悉的惊喜。
脚步缓缓向前。
她真的不是专业演员,可她的肢体控制得极好。
她没有多余动作,但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凝视,都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