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快马,君名扬很快就到了五里外的官道上。
一队披甲士兵早已将路拦死,站在昨晚刚做赶做出来的拒马后面,拦住了那些小镇上仅收拾了点细软银两准备逃命的百姓。
见后面有人骑马而来,那群人看也不看,继续拿着木棒推着推车与持刀兵卒对峙着。
“你们这些该死的当官的,镇上有人染上天花了,你们却要把路拦死!”
“是那群难民染上的天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快放我们走!”
“天杀的,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当官的,就不肯给我们百姓一条活路吗!”
来到拒马前,君名扬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骏马高高扬起马蹄,嘶鸣了一声。
“诸位,”君名扬立在马上,环视了众人一圈,
“吾乃当朝侯爷,更是五品折冲都尉!我等绝非要断绝诸位生路。相信你们昨夜也见到了,本侯已经在采取措施,还请诸位即刻返回家中,静待疫病过去!”
听闻君名扬的身份,一群人先闭上了嘴,寒蝉若禁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但在生死面前,很快侯爷的身份也起不了多大威慑力,“狗官,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身下还有马,真遇上天花你跑得比我们还快!”
“就是,他说他是侯爷,我还说我是皇子呢!”
“就算他真是侯爷,到时候一跑,谁敢拦住他,人家位高权重的,有的是名医替他治病!”
君名扬看着叫嚷的人群,皱起眉头,
“诸位,本侯以性命担保,绝不会离开此地!你们这一逃,天花也会随之扩散,宁江府各地皆已封闭城门、阻断官道。”
“留在家乡故土,尚且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就此逃去,镇上今日的难民便是明日的你们!”
君名扬言辞恳切,“你们所带的粮食并不多,就算侥幸没染上天花,所带的粮食也不足以让你们撑到疫病结束。离了故土客死他乡,何苦来哉!”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就算回去,官道阻断,没有商户愿意往镇上运粮,家中存粮又能撑多久?”人群依旧叫嚷着,“放我们过去!”
“诸位放心,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秋税已经收上去了,朝廷不日便会派遣官员放粮赈灾!”为了稳住这群人,君名扬只能撒谎。
“诸位还请立刻返回家中,本侯已命人在官驿卸下千石粮食,镇上会有两队人马日夜巡视,若是有谁家中粮食告急,尽可告知巡视人马,按每家每户几口人,每日发放粮米!”
“若是有人不幸染上天花,本侯也会让人立即将他接到帐中诊治!”
听到君名扬这样一说,昨夜见到大船上卸下粮食的人也逐渐沉默下来。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这群当官的最是惜命……”但人群中依旧有满面恼恨的人,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若是朝廷决心诊治疫病,又怎会放任那些流民携病逃窜至此!”
一边说着,顿时便有几人冲上去要推翻拒马。
“取弓!”君名扬眼神冷厉,凭借几句话是说服不了这些人回去的。
只要有一个逃了,就会有十个想逃,继而引发更大的恐慌。
天灾连年,加上朝廷腐败,早就耗光了普通百姓对大燕朝廷那点为数不多的信任。
如今只有先武力强势镇压带头的这批人,再稳定推进治疗,才能重新拾起百姓对他的信任。
一柄弓箭被伍长递到君名扬手中,君名扬搭箭拉弓,指着为首那人,冷声道:“我只数三声,立即返回,否则立斩不误!”
“我就不信你真敢杀人,黄口小儿……”
箭矢钉在那人脚下,那人顿时慌张的后退了几步,“狗官,你敢草菅人命……”
“一!”
又是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君名扬再次将箭对准了那人。
见君名扬真动了杀心,原本畏首畏尾的兵卒也抽出了制式长刀,阳光下刀锋闪过道道寒光。
“大家把东西收拾一下,先回去吧。”
人群里,一位老人站出来开口道,“这位大人言之有理,就算我们逃出去了,也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必客死他乡。”
这位发须花白的老人显然在人群中很有威望,他一开口,原本慌乱的人群顿时打消了逃难的想法,哀叹一声后调转推车,往回走了。
老者朝君名扬拱手弯腰道,“这位大人,还请莫让百姓失望啊。我们百姓命如草芥,却也尽托于大人手中。”
说着,老者带头,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老丈高义,吾亦有一言赠于老丈。”君名扬放下弓箭,朝着回首望来的老者拱手,
“于我看来,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何谈高低贵贱之分?天子王孙生而闪耀绚烂,平民百姓却活得平凡真实。不论贵胄还是百姓,命皆珍贵,死而后已。”
老者愣了一下,对君名扬的话有些诧异。凝重地看了看君名扬,老者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瘸腿。
自嘲地笑了笑,老者朝君名扬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不置可否。
弹压住了第一批,也是逃亡心理最重的一批人,君名扬心底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接下来只要做给百姓们看到,他在用心关注着百姓的生死,解决天花病这事儿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骑着马回了驿站,君名扬又立即下发命令,让人煮饭送去给那几百号已经迁移至帐篷中居住的难民。
比起小镇上想要逃难的百姓,本就是因为逃难来的百姓相对而言更好管控。
早就吃光了携带的粮食,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难民,已经完全顾不上会不会染上天花了。
饿急眼的时候,再可怕的病症也只能抛之脑后,只要能给口吃的,他们就按规矩听话地待在规划好的帐篷里。
本就经历了一轮天花病,现在只求一口饱饭,至于其他的,生死早就看淡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只想听天由命。
回到驿站,君名扬难掩疲乏,昨夜忙了一夜,他几乎就没怎么休息,仅在后半夜趴在案桌上休息了一会儿。
辛无病也回来了,带着君名扬送他的那壶酒,坐到君名扬旁边笑道,“天下人误我许久啊,起初我还真以为侯爷是块不可雕刻的朽木。”
“憋特么扯犊子了,有事说事。”君名扬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忙活着下一阶段的规划。
“侯爷刚才所言,实在是感人肺腑。”君名扬对老者说的那句话,自然是被返回的百姓带回来了。
见君名扬不说话,辛无病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侯爷城府极深,明明经韬纬略,却在京城装了十七年的纨绔废物!”
“是装的,又待怎样?”君名扬语气平静,辛无病这话算是撕开天窗坦白了,他也一直对辛无病乃至这一百兵卒有所防备。
一位勇冠三军的猛士,哪怕一直不受重用,也不该派到他一个纨绔侯爷身边当下属。
所以他身边贴身保护的,始终是侯府那群护卫。甚至于如今下船了,依旧是侯府护卫在他身边。
君名扬对辛无病的防备,比沈清欢一行人还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