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哥哥快要大婚了吧?”梅灵汐放下茶杯,艰涩地问道。
佟绵微微点头,脸上染上红晕,说话的语调却是大方的,“是,本来定的是三月完婚,但是你哥这几日接了几个京城的大单子,抽不出太多时间,因此推到了四月。”
“四月,也很好......”梅灵汐喃喃道,目光开始失焦。
佟绵自顾自地又说道:“你哥你也知道的,从小就是个混不吝,好在长大性子沉稳了许多,尤其是开了这间木雕馆,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他每天就围着这间木雕馆转。
咱们小镇姑娘本不多,我本以为他属意的是那几个漂亮家里又做生意的姑娘,哪知道去年年底,他忽然来跟我爹爹提亲了......”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露出少女的羞涩,“其实我也很喜欢他,但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我没上过一天学堂,长得也称不上漂亮,家里也只是个屠户。”
佟绵忽地拉着梅灵汐的手,带着温暖的目光道:“我知道,你和你哥哥从小相依为命,这份情谊是一辈子的。走,我带你去找他,他见着你定高兴。”
梅灵汐就这样被她轻轻拽着走出了门,迈过青石板路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片稍微热闹的片区。
“看,就在这儿。”
梅灵汐顺着佟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间小小的木雕馆展现在面前,缓步来到门前,抬眼看去,“汐风馆”三个字遒劲有力,自带气魄。
“逸风哥哥,你快看看,谁来了?”佟绵先走了进去,声音爽朗地唤道。
梅灵汐却是止住了脚步,她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走,甚至她生出了想要转身的冲动。
物是人非,事事休。
正当她内心纠结、天人交战之际,一道声音仿若穿透了重重迷雾,悠悠传入耳中。
“汐汐?”
梅灵汐娇躯一震,目光直直地望向门口。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然伫立在那儿。
他身量极高,身姿如青山上的翠柏,挺拔有力。
一双桃花眼漾着春水般,细看又能看出一丝凌厉。只因左眼下方有一道蜿蜒的白色疤痕,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打破了脸部整体的柔美,恰到好处地为他增添了几分硬朗。
肤色呈小麦色,缺乏世家贵公子清冷之气,而多了一份行走于江野之间的豪迈不羁。
此刻他一袭墨色素袍,身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木屑。他站在一只红灯笼下,一阵风拂来,光影摇曳,宛如梦境。
“汐汐,你回来了?”
李惊风嘴角上扬,似是难以置信,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随后轻声道:“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哥哥差点都认不出了。”
梅灵汐只觉眼眶酸涩,热气上涌,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喉咙里仿若被一大团棉花严严实实地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交缠,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激动情绪。
李惊风像是没有察觉,仿若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转身,侧对着她,温声道:“进来看看吧。”
梅灵汐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眼眶中即将决堤的泪水,莲步轻移,缓缓走进屋内。
这间“汐风馆”是李惊风六年前所建。
某次他送完镖回家,察觉有贼人撬门的痕迹,他心中警铃大作。自此,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牵挂地远行押镖。
一番思量后,他毅然拜入一位隐居在小镇的木雕师傅门下,潜心学习木雕技艺。
当时他走镖多年,手头也算稍有积蓄,加之天赋过人、心灵手巧,短短一年,竟学成出师,还开起了一间木雕馆。
梅灵汐仍清楚记得木雕馆开业那天,他一脸神秘地凑到跟前,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悄声道:“汐汐,哥哥今日要给你个大惊喜。”
眼见木雕馆落成,梅灵汐满心欢喜。于她而言,这意味着哥哥终于不用再在刀光剑影中讨生活,能安稳地留在自己身边了。
当他郑重其事地揭开那块高悬的木匾,她眼泪落了下来。原来,他是以两人的名字为这木雕馆命名。
回忆撤退。梅灵汐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里间的布置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只是如今看来,物件的分类更加精细、规整。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一个木架上,木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雕,一眼便能瞧出,皆是些手艺尚显稚嫩的半成品,甚至可说是残次品,可此刻,它们却如同稀世珍宝般,被小心翼翼地陈列于此。
梅灵汐正觉莫名眼熟,一抬头,便见木架最上方,工工整整地刻着三个字:汐汐制。
她停住脚步,站在这列木架上,纤细的手一一抚过每一个她制作的木雕。
当时李惊风即使从师傅那边回到家,夜间也会花时间去练习木雕工艺。那时她觉得新奇,也跟着他一起学。
他说他喜欢做木雕,因为从一块普通的木料,最终变幻成一个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甚至是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这个过程是独独属于一个人的。
而木雕不会老,它永远在,深深刻录下覆灭的时光。
她喜欢他说这段话时的认真,也想挽留住无情的时光,因此她也偷偷学了起来。
只是她在天资以及心力方面远不如他,制作的木雕一看就是个残次品。但是没想到他都收录起来,甚至展览。
李惊风发现她停在此处,走到她身后,问道:“现在你还做木雕吗?”
梅灵汐点头,轻声道:“嗯,不过只是偶尔做一个。”
佟绵在里间的桌上沏茶倒水,不多时,她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两个用纸裹着的肉包子,热气腾腾。
她先是递给梅灵汐,梅灵汐笑着摇头说不饿,随后她径直递到李惊风的手里,笑容明艳。
“你呀,肯定又忙得忘了吃饭,每次都这样,一扎进木雕里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眼下就只剩这两个肉包子,你且将就着填填肚子。”
她的话语虽带着几分佯装的嗔怪,可那熟悉而亲昵的关怀任谁都听得真切。
梅灵汐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尖仿若被一根细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丝丝酸涩。
只因她瞧见,李惊风接过肉包子时,那目光恰似一泓温柔的春水,满是宠溺与欣然。
而这般柔情,本应是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