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逝，冯家府宴那天，萧煜对镜整理着衣衫，
他头戴墨玉冠，身姿修长英挺，宽肩窄腰，被那件玄黑色暗纹刻丝短袍一衬，更显得耀人夺目。
本是往商贾的方向打扮，却不论什么样的衣衫穿上去都矜贵无比，萧煜往那儿一站，便是王爷之尊。
陆昭盯着那张俊朗的脸，心中暗叹，若非一会儿要用面具遮掩起来，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凉州女子的魂魄。
正想着，萧煜忽而投过来一束目光，惊得陆昭连忙躲闪。
躲闪之后，她才疑惑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躲？
脸颊微微发烫时，萧煜将手中的面具递了过来。
“帮我戴。”
陆昭闻言蹙眉，“九皇叔为何不自己戴？”
萧煜眉尾一挑，眼含恣意，“伤没好，抬不起胳膊。”
距离他在大相国寺受伤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便是伤筋动骨也快好了。
更何况，来殷城时一路颠簸，没听他喊过半句疼，怎么这会儿连个面具都戴不上了？
纵是陆昭心中狐疑，也将那玄青面具接了过来。
她走向萧煜身后，抬手比划着，却连踮起脚都难以够到合适的位置。
陆昭冷声道：“坐下。”
萧煜听了轻笑一声，“怎么这么凶？”
一边说着身后人凶，一边却乖乖听话，坐了下来。
陆昭将那系带绕过而后，指尖轻轻触碰着他发丝后颈。
她身上淡淡的苏合香近在咫尺，萧煜垂了垂眼，压制住愈发汹涌的心动。
片刻，面具系好了。
青面獠牙的兽眼之外，是陆昭盈盈的笑眼。
“这面具凶神恶煞，很符合九皇叔流传在外的威名。”
萧煜嘴角微扬，“威名都是在外的，实则论起凶神恶煞，本王比不上昭昭。”
他每一次念“昭昭”，陆昭的心跳好似都停滞了一拍。
她轻嗤一声，羽睫淡淡抬起，“没时间给九皇叔贫嘴，走吧。”
---
夜色盈盈，冯府门前车水马龙，拜贺之人络绎不绝。
陆昭穿着身金丝木槿花的白色锦袍，掀起衣摆跳下了马车。
这几日来，经过九皇叔的训练，她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伪装成一个男子，怕是回宫之后连身上那些严苛的礼节也难以再变回去了。
燧云向守卫递上了府门的邀帖，那守卫阅过，抬眼将几人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萧煜身上。
“入府之人，不得携带兵器、侍卫，且要查验面目。”
那轻蔑的眼神看得人有些不舒服，陆昭蹙了蹙眉，往萧煜身前挡了一步。
她眯了眯眼，冷声道：“冯家府宴何时有这查验面目的规矩？方才也有人以面具遮容，为何不拦？”
萧煜望着陆昭，唇角轻弯，心中平添了几分得意。
身为大越珩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义无反顾地护在他面前。
府卫没想到眼前这身形瘦小之人竟有这般凌厉的气势，一时愣了愣，但也没被完全唬住。
“方才之人自然与你们不同，这般推脱，定是有诈，来人！”
眼看门侧府卫一拥而上，陆昭厉声道：“谁敢！”
那一道怒喝恍若惊雷骤雨，竟将这若市门庭惊得鸦雀无声。
萧煜嗓音低沉，冷笑了一声：“将来访之客分作三六九等，还欲以刀剑威逼，这便是冯家府宴的待客之道？”
街上数道目光投来，府卫一时怔在了原地。
门内，一青衣公子望着乱局之中镇定自若的萧、陆两人，微凝了凝眸。
这两人气度非凡，大梁商客的身份本就神秘难测，且得了邀贴的身份都已经核实过，若是得罪了那桩生意的大人物，可就不好了。
更何况，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不该被此等小事搅了局、扫了兴。
青衣公子这般想着，连忙迎了上去。
他脚还没站稳，对着那府卫就是一顿斥责：“放肆！贵客登门，哪里有动刀剑的道理？”
府卫一脸震惊，但深知眼前人的身份，全然不敢造次，连忙让手下之人都退了下去。
青衣公子笑容和煦，转身向二人行了一礼。
“在下冯云青，方才下人不懂事，多有失礼之处，代冯家给二位赔罪了。”
冯云青，是冯家嫡长子，也是来日要接管冯家全部生意的少主。
陆昭眉眼舒展开，“在下姜照。家兄的脸幼时被大火烧伤过，从不示外人，还请冯公子见谅。”
冯云青笑呵呵道：“无妨无妨，二位请随我来。”
萧煜和陆昭随冯云青一起进了府内。
冯府内雕梁画栋、明灯如昼，富丽得仿佛天宫，便是京中公侯府宅也难以比拟。
入了一道拱门，其内人流如潮，大多都是相谈甚欢、喝酒应酬的殷城商人，每隔五步便有一展台放置着上佳玉料供人观赏。
冯云青转过头来，含笑道：“这便是展玉之地，后院中还有琐事要处理，二位请自便。”
陆昭点了点头，两方客气一番，冯云青便退了出去。
周围人声嘈杂，萧煜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冯府后院今夜并未开放，我们要找的秘辛，或许就藏于其中。”
陆昭思忖了片刻。
说此地是冯府，实则是专门为了交易开辟出来的一处别院，后宅是专门用来谈生意的地方。
想起进门之前，未经查验便旁若无人走进府中的几个大梁商客，她基本笃定后院之中一定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她还未开口，便听院内高台之上一声锣响。
“今日魁首，大梁岫英山黄珀古玉！”
此话一出，这满是行家的内院中顿时传来齐刷刷的惊呼。
“黄珀古玉？听闻大梁皇宫内尚且供不应求，竟能在此处见到！”
“当真是岫英山黄玉不成？别是诳人的。”
“岫英山黄玉已有二十多年无人寻得了，就那么一小块，价值万金，哪就这么容易被冯家得手？”
陆昭闻声望去，只见那托盘之上摆着一颗指甲般大小的玉石，金光闪闪，玲珑剔透。
她一怔，蓦地觉得有些眼熟。
“这玉石……”陆昭凝着眉，“倒和九皇叔从前给我看过的那个有些相似。”
她虽不知那是什么，却知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
萧煜缄默了片刻，那玉珏虽然就在自己锦囊当中，但事关陆昭身份，此处又人多眼杂，不好拿出来比对。
若当真是有关她记忆之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萧煜沉声道：“待出去之后，我派人查探一番。”
陆昭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