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熠已俯下身,紧紧拥着我入怀,他的声音很轻柔,却又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惜儿,别想着旁人,你安心陪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再多一点点耐心,我会娶你,会给你名份,会让你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妻子,……惜儿,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欢你。”
说得当真是好听,若是往日,我大概是深信不疑的,但今时今日,我是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世子出去吧,”我不想再见他,偏过头去望着里侧的墙壁,“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刘知熠慢慢放开了我,却一直站在床边没走,我虽是背对着他,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沉沉地盯在我的身上。
一时间更加心绪烦乱,我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整个人都缩进去了,“你快走,让我清静一下。”
我再次出言赶他,半晌后,终于听见他脚步轻微的退了出去,房里终归于平静。
时间如死水,一日日的过。
曾经承载了无数温情快乐的别苑,现在已成了困囚我的牢笼。秋淳和夏漓两人好似影子一般,时刻不离我左右,而别苑几处出口的守卫比起以往竟增加了三倍有多。
刘知熠是怕我逃了么?
可我现在这样一具多走几步路都会眩晕的身体,又能逃去哪里呢?
我每日能做的事情,便只有吃饭睡觉,以及长时间的发呆。
夏漓性子活泼,常主动逗着我说话,可我也提不起兴趣。
她和秋淳都是刘知熠的心腹,我信不过,也不想听她们变着方儿的为刘知熠说好话,做说客,絮叨着她们的主子是如何的看重我,如何的将我放在心尖上。
多么荒谬。
刘知熠,这个男人,若不是他横插一杠,抢在叶寒梧前面带走我,也许此刻,我早已嫁给了梧哥哥。
若不是他扔我入倚红楼,我又怎么会在那个可怖的魔窟里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如履薄冰,为求自保甚至还摔断了腿。
他故意想折辱我,想报复我,逼迫我低三下四地去求他。
当我入了局,迷了心,他偏又另寻新欢,将我的真情踩在地上践踏。
在逍遥坊里的一幕幕似尖刀一般刺痛了我的心,他与公主郎情妾意,眉来眼去,他送她并蒂莲,揽她的肩,抚她的发,帮她挡酒,对她言听计从。
如果说这都是逢场作戏,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曾经对我的那些温柔,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当我要求他娶我时,他明显是不愿的,还想着用缓兵之计来哄骗我。
或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不长脑子而且容易上当的愚蠢女人。
我不仅是他的外室,还是个被囚禁的外室,没有自由,也没有半分尊严和地位。
思一至此,真的是潸然泪下,在国公府里无忧无虑的十六年时光,将我养得娇憨任性,毫无心机,如今失去爹娘的庇佑,才显露出我的幼稚天真和愚不可及。
夜里,我是含着泪入睡的,不知怎的,我梦见了娘亲,梦见了仍然辉煌鼎盛的国公府。
娘亲坐在海棠树旁的檀木椅上,满身都是细碎的阳光,她面容如旧时一般雍容美丽,遥遥地朝着我招手,“惜儿,你怎么哭了?”
我抽泣着回答,“有人伤了我的心,我很难过。”
娘亲皱着眉,“是谁这么坏,伤了惜儿的心?”
我迟疑着,不敢说出刘知熠的名字,“娘亲,那是一个坏人,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娘亲眼圈儿红了,“惜儿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受了欺负也无处诉说,娘亲真的是不放心……”
我急忙朝着娘亲的方向跑去,“惜儿不想呆在这里,惜儿想跟娘亲在一起。”
娘亲慈爱地朝我张开双臂,“惜儿快来,让娘亲抱抱你。”
我开心了,拼命往娘亲的怀里钻,却不料扑了个空。
眼前雾气迷朦,阳光突然敛去,椅上的娘亲也如轻烟般的消失了,我的手指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握住,我好惊慌,努力朝着四处张望,却都空空如也。
肝肠寸断,哭得不能自己,我嘶声呼喊,“娘亲,你别走呀,你要带着惜儿一块,惜儿这么乖,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可无人回答。
我只能跌在地上,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哀哀落泪。
仿佛有人紧紧抱住了我,胸膛宽阔如山,滚烫炙热,我好似被梦魇住了,睁不开眼,也不知那人是谁,只能虚软的伏在那人的怀里,无声的抽泣。
依稀感觉那人在反复地为我拭泪,反复地亲吻我的眼角,好像是熟悉的温软,又好像是梦里的娘亲又回来了,我委屈道,“娘亲,你是不是也觉得惜儿太笨了,所以你一生气,便不肯带惜儿走?”
那人却不答,只是将我牢牢按在他的胸膛,手指在我的脸庞上细细抚摸,摸了一会儿,那人手掌慢慢滑到了我的背,然后停住,开始轻轻的拍。
真的好像是娘亲啊。
拍我的背,哄我睡觉的娘亲。
我噙着泪笑了,渐渐的不再哭泣,蜷在那人的怀里,沉沉睡去。
晨起时,窗外刮着瑟瑟的秋风,秋淳和夏漓照旧来侍候我更衣漱洗。
秋淳问,“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随便罢。”
我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懒得再费心梳妆,就让秋淳给我挽了极普通的环髻,也不戴首饰,衣裳更是最简单的月白软袍,完全无一丝一毫的装饰。
铜镜里的我,身体瘦弱,肩膀单薄,面色似纸一样苍白,或许我的容颜仍然是美貌清丽,但神情却忧郁哀惋,如今衣饰又是如此素净,更显得人如春柳,弱不胜衣。
其实也无所谓。
反正我已是被囚之人,打扮得再美艳,又给谁看呢?
一直都尽量避免与刘知熠碰面,他有他的房间,我有我的房间,他上朝之时我还未醒,他下值回来我已睡下,如日月星辰,各有各的轨迹。
纵然是偶尔他回来得早,想进来陪我,我也会冷着脸赶他出去。
每到这时,刘知熠便会安静地伫在门口,颀长俊挺的身影竟莫名的显得萧索,眸光凝在我的面庞,似是蕴含着极度的痛楚和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