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依这边有什么差池,春月、春华可以直接上报给兼任内管事的澹台三,若是澹台三知晓了自己那番话全家发卖出去都是最轻省的惩罚。
凉意慢慢从脊背爬升至头顶,春兰抖着手抓住走过来的春华的衣袖,勉强挤出个笑问:“春华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春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开她的手说:“什么时候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听的都听见了。”
春兰举着手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春华姐姐怎么亲自来接我了?”春桃笑问道。
春华:“夫人久等你不回,我只好出来找你了,快过去吧,夫人想见见你。”
两人路过了春兰,往院里而去。
直到两人走了有一会儿,春兰才鼓起勇气,决定回去看看。
一进门就听见柳无依和春桃几人笑成一团的声音,春兰松了口气。
柳无依笑望过来:“怎么才回来,是去前院接人的时候错过了吗?”
还不等春兰想好怎么答,坐在圆凳上的春桃回道:“才不是的,奴婢同春兰碰到了,还聊了一阵呢。”
柳无依好奇地问:“那怎么不是一同回来的?”
春兰死死盯着春桃。
春桃扫了她一眼才说:“她到院里,发现昨晚前院的落花没扫干净,又出去找小丫鬟扫了一遍。”
春兰松了口气。
“夫人不好奇奴婢同春兰聊得什么吗?”
柳无依适时做出感兴趣的模样:“说来听听。”
春兰一口气没顺下去又提了起来。
“奴婢同春兰聊如今外面对夫人的传言呢。”
随着春桃的话,春兰的面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她只能警惕看着春桃,想着若她真的说出来了要怎么辩驳。
她不敢当面冲撞柳无依,害怕被当场拖下去,那才是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了。
柳无依听着倒真有了些兴趣:“说的什么?”
“外面都说啊...”春桃圆圆的眼珠一转,笑盈盈道:“夫人直面淫贼临危不乱,颇有风骨,而督公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惩处了盛京一霸。”
“哦?还有这样的事?”柳无依惊讶地望向春兰求证。
春兰一颗心在春桃的话语里大起大落,见柳无依看过来强自笑着说:“是的,夫人。”
春桃同春华对视一眼,又默契地错开视线。
夫人单纯善良,待她们这些丫鬟极好,让她知晓春兰那番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夫人护着她们,她们也要护着夫人。
春桃同春华商量后决定别一别春兰的性子,省得以后再惹出更大的祸事,若是屡教不改只好报给三公公处理了。
“那个平阳侯世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啊,听说被府里的老太君罚跪祠堂呢,要奴婢说这惩罚还是轻了。”
澹台迦南刚批完今日的折子,迈出紫宸殿侧殿就见到门外候着的粉裳大宫女。
芙蕖见他眼前一亮,上前行礼道:“督公大人,皇后娘娘召见。”
澹台迦南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厌恶,那疯女人上次给他下药,叫他借机处置了她在宫中的一批眼线,另杀了一个心腹太医还不够吗?
“陛下召见,恕本督公不能前去。”
澹台迦南拂袖而去,芙蕖被澹台三拦在原地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澹台迦南得到文华帝的宣召,抬脚进了内室,一眼就瞧见站在桌前的文华帝,他一身明黄色锦袍,外披鹤氅,越发显得身形瘦削,手上沾了颜料的毛笔都没有放下,兀自欣赏起桌上的画。
澹台迦南正要行礼便被文华帝叫住。
“不必跪了,爱卿快来看看朕这幅新作如何!”文华帝说着放下笔,期待地看向澹台迦南。
“是,陛下。”
澹台迦南走到文华帝身侧,细细看起画来。
这次是一幅大尺寸的画,画上以痕累累的城池做背景,大齐国将士们在城池底下与女真族对阵,黑红色的大纛飘扬,灵魂随着战意鼓动咆哮,他们眼里俱是死战不退的坚毅。
两个月前三皇子领军对阵女真族,将对方部族打得丢盔弃甲,更是深入草原追击数千里。
捷报频传,让文华帝心情大好,本是入冬就病了的身体好了不少。
澹台迦南又盯了那城池一眼才垂眼回道:“陛下,臣愚钝只知道这画作的大气磅礴,只让观者心神激荡,想与那蛮子拼上一场,再多的就说不出来了。”
文华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感慨:“爱卿说的正是朕心中所想,只可惜朕身子不好,不会有这一天了。”
澹台迦南听见了文华帝话语中的落寞,劝慰道:“三皇子能征善战,定能替陛下完成征讨西北的夙愿。”
“此次连番大捷也是陛下坐镇后方调度之功。”
文华帝闻言哈哈大笑指着他说:“你惯会哄朕开心。”
澹台迦南从袖中拿出一沓信纸递上说:“这可不是臣哄您开心了。”
文华帝见此眼睛一亮,伸手拿过那一沓信纸,迫不及待拆开一封来看。
桌上的画已经晾得差不多了,澹台迦南将它卷了起来,放进早就预备好的盒子里。
见文华帝沉迷于画友们指名写给他的信件中。
澹台迦南索性抱着画道:“若无事,臣便告退了。”
文华帝挥了挥手,示意澹台迦南自便。
奢华明亮的殿内,面容清秀姿态典雅的女人端坐在昏黄的铜镜前,双目微阖,她一身明黄绣凤锦袍,发髻高耸精巧,没入发间的赤凤宝钗坠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耳畔两侧,尽显雍容华贵。
可心跪在女人腿边为她整理腰间配饰。
莲心则站在她身后,为她松解久坐的腰背。
妆台上摆着六只大小不一的镂金珐琅彩嵌宝的护甲。
菡萏小心托起女人的左手,自然垂落下的指尖染了一层正红色的蔻丹,这样从头发丝到指尖的精致,是女人每日要花费大量时间维系的。
菡萏捏起一根护甲,稳稳戴在了那只手的小指上。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绿裳二等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跪地禀报道:“皇后娘娘,芙蕖求见。”
“让她进来。”
宋婉宁睁开眼,面上带了一丝笑意,挥退了身边的人,自己拿起一只护甲戴在了手上。
芙蕖跪在宋婉宁腿边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宋婉宁扭头看过去,话语中带着期待道:“督公说他何时来?”
“督公说陛下召见,不能来面见娘娘。”言毕,芙蕖尾音中已经带了丝颤意。
宋婉宁面上的笑意消失,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芙蕖伏跪在地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为什么不来见本宫?”
宋婉宁戴着护甲的手按在芙蕖的肩背上。
“是因为宫外那个小贱人吗?”
宋婉宁指尖缓缓用力,镂金的护甲慢慢变形,芙蕖咬紧牙关不敢出声,不多时埋在这里臂间的脸已经布满了泪水。
菡萏等三个大宫女静立在一旁,如泥塑木偶般,无听无视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