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朱雀门九重阙鼓震碎春晓。
“吉时已到——”
礼官拖长的尾音里,宫墙内外跪成一片。
宋希珠一袭火红嫁衣跪在上首。
今日,宋希珠正式受封,辞京远行。
高台上,太子身着绣着五爪金龙的衮服,面容肃穆,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皇家威仪。
他亲自将象征和平的九鸾金印交到宋希珠手中。
那金印沉甸甸的,压在宋希珠纤细的手掌上,更压在她心头,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县主,此去路途遥远,望你谨记使命,守护两国和平,莫负父皇与安夏百姓的期望。”太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希珠盈盈下拜,声音柔弱却坚定:“臣女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定不辱使命。”
站在太子身侧的大皇子,作为此次和亲使团的正使,目光深邃地扫过台下众人。
他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陆砚修身上,只见陆砚修微微点头,似是在向太子示意一切妥当。
大皇子心中冷笑一声,京中之事,他一贯不乐于参与,这才早早自请上了战场,若非今上亲召,他根本不愿再踏足这京都。
他与陆砚修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如同两把锋利的剑刃,无声地碰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人群中,宋隋珠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夜星辰,遥遥地望着高台上的陆砚修。
她的心很乱,像一团揉皱的麻绳。
他本不在这次行程中,却为了她选择在此。
宋知舟站在她身侧,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顺着宋隋珠的目光望去,那个一袭红色官服的身影却让他觉得厌恶,他恨不得杀了他。
是他,他抢走了她。
他的心口好似被什么撕裂了。
感受到身边传来的寒意,宋隋珠微微侧眸。
宋知舟忙收敛情绪,苦笑了一下。
宋隋珠收回视线,直视前方。
礼官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礼毕!恭送县主!”
随着礼官的唱诵,盛大的仪式宣告结束。
和亲的队伍开始集结,旌旗招展,鼓乐齐鸣,场面十分浩大。
宋李氏站在宋侯爷身旁,看着即将远行的女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冲上前去,紧紧地抓住宋希珠的手,泣不成声。
“我珠儿,这一去山高路远,娘可怎么才能再见到你啊!”宋李氏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所有的不舍都倾泻出来。
宋希珠也红了眼眶,她扑进宋李氏怀中道:“娘,女儿也不想走。”
宋博远眉头紧锁,他深知此刻的场合不宜过于悲戚,便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宋李氏的肩膀,劝慰道:“好了,夫人,别哭了,这里不是宋府。”
宋隋珠只是冷笑,到了这时候,这宋博远仍然只在乎体统颜面。
宋知舟也上前安慰道:“娘,您放心吧,这一路,有我随行,我必定会照顾好希珠的。”
宋博远转过身,目光落在宋知舟和宋隋珠身上,语气沉重地叮嘱道:“知舟你是兄长,该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三人,路上务必小心谨慎,切莫出了什么差错。”
他的眼神尤其在宋隋珠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
宋隋珠心头一凛,明白宋博远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要尽心尽力地为宋府效力。
“是。”三人回复。
宋希珠忽而走到宋博远和宋李氏面前,盈盈下拜,轻声道:“爹,娘,女儿拜别了。女儿一定会记住你们的教诲,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说完,她毅然转身,登上装饰华丽的车辇。
宋知舟和宋隋珠也随行上了车。
大皇子坐在马背上看了身后一眼,“出发!”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击在人们的心头。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辞别了这座承载着无数荣辱兴衰的京都。
队伍缓缓地穿过宫门,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宋希珠倚着沉香木车壁,耳畔金步摇随着颠簸轻响,她盯着一边的宋隋珠,“妹妹,这一路还得辛苦你了。”
宋隋珠侧眸,“姐姐这说的哪里话?”
宋希珠轻笑,“我只带了降香这一个贴身丫鬟,有些事儿我可不放心别人帮我,所以这一路妹妹还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万一我有需要时,妹妹不在身边,我可难受了。是吗,阿兄?”
她忽而将话头扯上了坐在另一边的宋知舟。
宋知舟将目光望向宋隋珠,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隋珠。”
看来,这是默认了。
宋隋珠眉头微挑,“我与阿兄本就是特意护送姐姐,自然是姐姐有需要我们就做什么。”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知道,不过也就是最后这一程了,再陪他们演演又有何不可。
戌时末,使团驻跸洛水畔。
已是离京四十多公里了,宋隋珠下了马车,倒是并未走远,只是觉得身后有一道影子时不时跟着自己。
回过头,并未发现什么。
忽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队伍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似是做普通侍女打扮,但宋隋珠一眼便认了出来。
“阿桃!”她似惊似怒似喜。
阿桃的背影一滞,不敢转过身,只闷着头继续向前走。
宋隋珠追上她,拦住她。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宋隋珠气道,“不是让你离开宋府了吗?你怎么混进这队伍中的?”
阿桃心虚的不敢看她,“宋府里有熟识的一个丫鬟,她说她不想随行,而且小丫鬟们这一去必是陪着希珠小姐一路到乌什的,肯定是回不来的,我便……便顶替了她的身份。”
“糊涂!”宋隋珠气愤填膺,可又无奈,这小丫头分明一心为了自己,好在还来得及,“你赶紧走!”
阿桃摇头,眼睛里盈满泪水,“姑娘是不要我了吗?姑娘若真要如此,阿桃……阿桃宁愿跳进河里!”
说着便要往水边走去。
宋隋珠无奈拉住她,“你怎么这么倔!”
阿桃看着自家姑娘,“谁叫我是姑娘的丫鬟!”
宋隋珠无奈一笑,“罢了,你啊,但路上一定要小心,这一次不是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