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 雍亲王府中
萧思钰此刻正在王府里闲逛,这东都中的王府和封地的王府不一样,封地之中王府占地巨大,可有说是小一号的皇宫,以梁朝亲王在封地的王府,比如说自己皇叔的颍王府为例,太晨宫四方各长各五里,颖王府周长各三里,仅仅比太晨宫小那么一点点,三大殿、花园、后宫六院一样不少。
现在自己这个雍亲王府,前后长不过半里、左右长约2里,南北排列,为前殿后寝的规制,以正殿为中心,其他建筑为依傍。
门口立两座石狮、开正面广五间,为通报门房只用,入朱红大门,有影壁有四爪九龙,再入为正殿广场,左右有裙楼各九间,为王府官吏办公之所、和太监宫女的住所,中间为正殿,共有大殿一间、偏殿四间,中门同样广五间,入后殿为寝殿,也就是萧思钰住的地方,规制和正殿一至,左右群楼为侧妃居所共计左右各九套,后中门已然广五间,后面是王府后花园和书房。
陛下知道雍王从南朝带来了数千宫女、太监和工匠农夫,还有3卫羽林军亲卫,因此没有在王府安排太多人手,仅仅从宫中调拨了一个懂事的中常侍,叫做魏全过来伺侯。
另外再调拨300天龙卫在王府周边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巡游,叶落河考虑王府不大,住不下那么些人,因此安排一部分人在陛下赏赐的庄园和提前购买的一些庄子里落脚,挑了太监宫女各100名得力的入雍王府、又安排50名武艺好的亲兵,其他人都安排在庄子中训练屯田,还命人在城外买了别院,又在城中购买了不少铺面产业,这一翻操作下来,花上百万两的真金白银,叶落河的计策很简单,花钱越多,置办产业越多,越不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雍王殿下,老奴已经安排规制王府,再过一日,就可全部布置停当了,雍王带过来的那些珍宝财物还有陛下的赏赐,以及田庄地契、铺面文书,都已经规制妥当,清单和钥匙都给了叶国相了,殿下带来的下人,分了三司六局,都安排停当了,看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老奴去做的,老奴一并安排了!”
不愧是在宫里待了25年的老人,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叶落河翻了翻手里的清单账册,心里已然明了,这个叫做魏全的老太监有真本事,就是做个长秋都当的,做一个中侍当真委屈了,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宫里没靠山,这才打发来了这雍王府。
萧思钰知道自己老师让自己扮个纨绔不管事的,干脆就说:“魏总管做事不错,交给你本王放心,本的宗旨只有三点,你给本王记住了,第一,什么事情都别来问本王,直接问叶国相,第二,什么事都别管本王,本王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只管听吩咐,别问为什么,本王没功夫解释,第三,时刻给本王备着银钱,本王想什么时候花,花多少,怎么花,你们就给本王备出来!听明白了吗?”
魏全正声回答:“老奴听明白了,但是老奴还是提醒一下殿下,殿下年幼,今日虽在我魏国,但是未来不可预期,望殿下勤勉持重,当有一翻作为,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老奴话多,多说了几句,望殿下莫怪。”
说罢,魏全不卑不亢的轻轻跪下,头轻叩地上,这一番做派,那里是什么太监,完全就是一个博学鸿儒的风范!
魏全这一举动不由的让萧思钰生出一丝敬佩好感来,连叶落河的眼中也不免打量起这个人来,心想此人必定有故事!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你一心为本王着想,忠心,好,本王这次就不怪你,但是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说大道理,本王头疼。”
萧思钰嘴里抱怨,其实对这个魏公公非常满意,回头又对叶落河说道:“叶师父,本王看这魏公公挺好的,就留下吧,你给魏公公取100两安家费,在王府中找套大一点的房子,安排两个听使唤的宫女太监,随身伺侯吧。”
萧思钰如此安排当真是厚待了。
魏全又叩一首:“老奴未有寸功得殿下如此厚待礼遇,实乃惶恐,老奴不敢受,若殿下信得过微臣,微臣日后难免还是会叨叨几句,殿下若忍不了,可赶老奴回宫,老奴绝无怨言!”
”得,一死板正直的人!”
萧思钰不由的有些头疼,历来都说朝堂之中有强项令,不料这内冠之中居然也有硬骨头!萧思钰越发没辙了,但是心中对这个人也越发感兴趣,叶落河总算知道这人如此才具为何只落得个中常侍了,这脾气那么硬、软硬不吃,能升得了官嘛,想想那吕绅,简直就说八面玲珑的老妖怪了。
“给你,你就拿着,不给本王面子是不是,本王这开府第一天赏的第一个人就不收,以后传出去我雍亲王还有面子吗,本王命令你给我拿着!算了,跟你说话本王头疼,你忙着吧,我出去园子里逛逛!”
说罢萧思钰摇着头出了门去?
叶落河看魏全叹息失落的样子,反而心中高兴,看来此人未必就是陛下安插的人,于是免不了宽慰几句:“魏公公不必生气,雍王年少,我自会劝解他,我刚看了公公提交的账簿清单,可有说详尽详实,分毫不差,三司六局事务安排,也都井井有条、人尽其责、物尽其用,公公如此才具,莫非以前曾在走科举仕途?”
魏公公面有凄苦之色,拱手道:“叶少傅乃是举世之大名士,先生南朝编注之《天音雅集》《春秋议理》《春潮亭记》《诗经评点》《易经注解》皆为旷世之作,先生大才,老奴仰慕已久,先生这卖文换酒的典故也早就传到了我朝,我朝士林多有仰慕之情啊。”
“看来公公必定非凡人,当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叶落河笑道。
“叶少傅可听过魏伯之?”魏公公掷地有声
“你,你是魏故膘骑大将军魏子都之子,魏源,魏伯之?魏太史令,魏伯之?27年了,早都听闻你为了当年玄德门之变之事,被陛下赐死了!”
叶落河被惊的无语!这魏伯之是何人啊,北魏大文学家、史学家、自幼好学,博学广闻,16岁做《乱秦论》而名动天下,北魏先帝孝武帝令其做经学博士,侍讲学士,入宫讲课。20岁而大成,着《先秦刺客列传》纪录先秦游侠刺客列传,先帝欲召其入台阁,好日后为相,不料魏柏之拒绝,自请为太史令,为前朝修史,先帝见其心意已决,遂命其为太史令,赐一金牌,上书八个字、青书实证、丹史实名,意思就是告诉他,史书不可改,纪录最真实的史实!而这一切在27年前的一个夜晚发生了改变。
魏伯之缓缓讲来,一段往事画卷铺展开来。
当今陛下当时是大魏秦王,独孤文钦本太子臣属,不料被陛下次策反,用独孤文钦为名,引太子、辽王入宫,随后被埋伏与玄德门的当今陛下埋伏兵马所杀,陛下天亮手持问天剑,直入太极宫。
手持剑问先帝:“天命属谁!若无百姓,谁能为君!杀太子辽王,救万民脱困,魏国中兴,父皇,儿臣可有做错?”
说罢陛下掷问天剑与先帝御座之前,俯首跪地痛哭,哀嚎:“父皇,你回答我,当不当杀,儿臣可有错!若父皇觉得儿臣错了,请拔剑杀儿臣!”
说罢陛下取下亲王冠、扯下玉龙簪,拨头发与一侧,露出脖颈,背向陛下跪立。
先帝痛哭悲悯,哀求陛下:“二郎,为父累了,这个位置就给你吧,你若还有半点怜悯之心,放了你的侄儿侄女还有嫂嫂弟妹吧,他们是无辜的,为父求你了!”
“父亲,独孤文钦的人马已经入了东宫和辽王府了,来不及了!他们跟我搏命,不愿意留下以后的隐患,父亲莫怪我,今日若是儿臣失手了,儿臣的妻子儿女一样保不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来不及了!”
先帝一口鲜血吐向空中,从御座滚下,倒在了这大殿之中,第一雄主北魏孝武帝死在了当今陛下的怀中,当夜,宫中钟响,众臣召集于太极宫中,陛下取玉玺,与太极殿登基。
魏伯之说完这段过往,深深叹息,继续往下说。
我在观政本纪中记载:“魏武德23年,梁王收复太子旧将独孤文钦,引太子辽王入宫,设兵于玄德门,待太子辽王行至玄德门杀之,又命独孤文钦领兵入东宫辽王府诛杀太子、辽王妻妾子女,共计57,天明、定帝持剑入太极殿,问先帝天命属谁,若无百姓,则无天子,太子辽王当杀,杀之而救黎明百姓、大魏兴国,定帝掷剑与先帝,言,若认为自己做错,可杀自己已告天下,先帝悲伤不忍、自请退位、求赦免太子、辽王妻妾子女,定帝答已杀,不可挽回!先帝吐血而崩,定帝与当夜与太极殿登基!”
陛下看此记载暴怒,命其删改,我说:“臣具实记载,一字不改!”
魏伯之被陛下打入死牢,至此音信全无,至今已经27载。
“柏之兄,你如何成了魏全,如何忍辱负重活到今天?”
叶落河听完这些过往,心中不免心生悲愤。
“我在天牢之中受尽折磨,甚至对我施以宫刑,但是我已然一字不改,后费了我太史令,新太史令改了观政本纪记载,我心灰意冷,想要一死了之,不料隔壁有一老者,老者言:史官是代天修史,记录真实过往,已教育警示后人,传承文明,自身损毁不足以惜,代天正史,才是我们史官的天命。所以我假意向陛下悔过,陛下让我在宫里当值,做了这小黄门,25年才升到这中常侍的位置上来,我白天当差,晚上修史,编修《神州史记》已经25年了,也快修完了,我这残身也可无愧于天地,死得其所了。”
魏伯之说完,惨淡的笑一声:“但愿我没有辜负先帝赐给我的那八个字:青书实证、丹史实名!”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如此的坚毅,让人不忍直视!
叶落河深深一拱手道:“伯之兄,今日屈身雍王府,必有所求,但说无妨!若叶某可有办到的,决然不会推辞!”
魏伯之弯身回礼:“雍王来北朝,外人都道是质子,实则不然,雍王乃脱离南朝之困,避祸于北朝,日后必有归期,观南朝陛下为其谋划之局,可有看出南朝未来的储君必定是雍王殿下,而叶少傅也必为辅佐托孤之臣,所以我跟内寺自请来雍王府当差,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将毕生书稿托付叶少傅,回归南朝后,帮我编辑整理刊印,留之后世,不忘今日之事!二,北朝虽定帝励精图治、平衡胡汉矛盾,但是治标不治本,当朝依然有三大祸,勋贵圈地,畜养奴仆,税收锐减人丁凋敝此为一、吏治不畅、百姓无晋升之阶,上进之路皆在勋贵之手此为二、虽然国师主持天龙寺多有善举,但是魏国120州共有1800多寺庙,僧侣百万,附属佃户耕农数百万,不事生产,不纳赋税,百姓若有浮财,尽入佛门,此为三,叶兄,如此景象该当和解啊?不出20年就是末世景象,赤地千里、尸横片野,且北朝汉人恐十不存一,史书有灵,我作为记录者,看的最清楚不过了,所以能救北地汉人的当为汉人,不为胡人的帝王!雍王性情纯善、且有贤臣在侧,当有机会一统神州,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我魏伯之残存之身,若能略尽绵薄之力,也不负我平生了!”
说罢,跪在叶落河面前:“望叶少傅可成全我者风烛残身!”
叶落河急忙扶起魏伯之,言:“伯之兄,就在这里先住下,我们现在身居北地朝不保夕,恐暂时不能答应伯之兄什么事情,但是伯之兄可以安心做学问,这个我们还是可以保障的,若大作完成,叶某不才,定可保住此书,您先下去,这王府留得下你的!”
说罢作势要送客,魏全看到如此,也无奈摇头,略有失望的下去了。
待他走后,何元郎从暗处显出身影来,问:“先生为何不笼络此人,此人对殿下应该有大用!”
叶落河答:“越是有大用之人,越要当心,如今是来避祸北朝的,越少惹事越好,魏柏之之言到没有什么漏洞,说的应该是事实,但是有一事我不明白,当今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他修《神州史记》,为何还会放他一条生路?而去来我们雍王府是否别有隐情,我还猜不透,所以先看看再说!”
“叶师兄做事必定滴水不漏。”
一人从门外走进来,来人正是柳世元。
何元郎抱拳向叶落河禀明:“柳参军即将返回江都,今日有一些事情需要跟叶少傅和卑下说明。”
“柳师弟,你不来找我,我今晚也是要去找你的,进来说。”
说罢拉着柳世元入房内,顺带把门关上,然后躬身行礼:“多谢柳师弟护得公主周全!”
柳世元回礼:“师兄不必如此,这当是我份内之事。明日我就要返回江都,这些年我在北朝境内,尤其是从东都南撤回江都的路上州县,皆安排了秘密潜伏的人马,一旦事情有变,可以接引师兄和殿下撤回国内,这里是一块四海令,师兄可凭借此令前往东都四海车马行,一切北朝人马皆由师兄调遣!”
叶落河接过令牌,收入怀中,然后深施一礼:“多谢师弟经年谋划,南归之日必不忘师弟今日之功!”
柳世元回礼:“师兄在北朝为殿下谋划辛劳,这点事情不足挂齿,今日我就要赶风陵渡,希望我们不久可以在江都相聚!”
柳世元又转身对何元郎说;“主公有一句话托我带给何将军,一切以殿下为重,报仇不可急在一时,以免坏了殿下的大事。”
何元郎点头:“请参军回师兄,望他放心,元郎记住了。”
柳世元就此返回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