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展示“不死之身”后,大厅内陷入了一种静态平衡。
没有人敢横生枝节。
作为使节团一方,在蒋建勋表明立场——他和将军的合作关系后,他们的精神更是前所未有的松弛。
毕竟房间内都是些土鸡瓦狗、女人和小孩,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又被近乎超人般存在的将军轻松拿下,而任何人和超人同处一个战壕,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于是他们化身吃瓜群众,等待着蝴蝶夫人说出更劲爆的内容。
基于上述原因,胡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给了使节团致命一击。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他们忽略了胡利这个不稳定因素。
胡利从总督执行清洗计划开始,就和他们混在一起,过程中从未对使节团表现出敌意。先后两次拔枪,也都是针对总督。
总督早已变得无足轻重,连带着一直跟他画等号的胡利都显得可有可无。以至于他其实拔了三次枪——第三次是对将军,都因为更夺人眼眶的“超人身躯”而被下意识遗忘了。
大家忽视胡利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身上藏不住的蠢劲儿。
从头到尾,他都在扮演一个头脑简单的捧哏,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任谁都能耍的团团转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当枪声停歇、硝烟散去,蒋建勋所率领的一众精锐,无一例外变成了尸体。
……
整个鹰击使节团只有蒋建勋一人活了下来。
不是他反应多么机敏,也不是他也拥有不灭金身,而是他拥有一个好儿子。
蒋祁抖落嵌在伞上的子弹,收起伞,却没有将它放下,依旧用伞尖指着胡利。
“你猜这是一把伞,还是一把枪?”
蒋祁语气轻松,但是紧握伞柄的手掌出卖了他的紧张。
像个跟屁虫一样躲在他身后的雄二,察觉到了真相,眼珠一转,夸张的问道:“这是什么黑科技?这把伞居然也能挡子弹!”
蒋祁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胡利会偷袭,扭过头没好气地说:“这是还处在实验阶段的新型材料,是用超高强度合成蚕丝纺织而成的。可惜材料有限,只够做一把伞,原本我倒是计划做件防弹衣,可惜别人提前下了订单,据说要拿去做裙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简直暴殄天物!”
雄二配合的说着,看向胡利,恶狠狠道:“大哥,我看你不如一枪崩了他算了!”
“二弟,这么残忍的话,实在不该从你这位贵公子的口中说出来。”
蒋祁突然放下举着的伞,笑着对胡利说道:“说好只看戏的,不过你要对家父动手,那我只好出手相救。现在既然人没事,大家不如握手言和?”
胡利平举的手也放下了,同样笑着回应道:“握手就不必了。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上,我愿意化敌为友,前提是你看紧自己的老父亲,别再让他做出令人误会的事情。”
“哈哈,这位老哥做事果然爽快!若不是场合不对,我倒想跟你喝上两杯!”
……
成年人的世界,哪来的杯酒释恩仇,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胡利很清楚,他能一举建功,靠的是出其不意。如果相互之间有所提防,手枪能起到的威胁其实非常有限。
至少对方有心闪躲的话,想要爆头并不容易。
再者,看看蒋祁那身与黑伞同色的礼服,胡利不相信什么“只够做一把伞”的鬼话。虽然蒋祁装得挺像回事,但是他那个蠢货兄弟早就露了底,他说这把伞“也”能挡子弹。也——一字之差,天差地别。真当他胡利是个蠢货听不出来?
胡利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
胡利的心路历程非常微妙,蒋祁这边同样捏了把冷汗。
要不是一直留意着胡利的雄二提醒了他,他还真来不及救下自己的父亲。
怎么说呢?蠢货之间,果然会相互吸引吧。
雄二……
好吧,雄二关注胡利,和什么臭味相投扯不上关系,单纯就是被对方嘲讽过,一直想找回场子。
正因为如此,胡利和总督的对话,以及他的表情变化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当他发现胡利表情的微妙变化后,就意识到了不妙,连忙提醒蒋祁。
刚提醒完,胡利就开枪了。
在那一瞬间,雄二差点吓尿了,他还以为对方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居然把蒋建勋率领的一众精英来了个一锅端!
没有惨遭杀害,雄二庆幸之余,又不禁感到愤愤。
怎么着?看不起本少?
……
在种种复杂情绪的驱使之下,雄二决定适当刷一下存在感。
要刷存在感,自然要找最醒目的人。
雄二理了理衣衫,以一贯的贵公子的从容,不紧不慢的向着蝴蝶夫人走去。
雄二来到蝴蝶夫人面前,刚要开口,英子突然挡住了他,警惕地问:
“你来干什么?”
……
以上关于雄二的心路历程,全部都是臆想。
驱使他做出上述举动的,是将军在不久前说的话。
……
“呵呵,看来有些人已经按耐不住杀戮的欲望了。”
将军看着痛下杀手的胡利,笑了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今夜注定有人会死。但是不管死的是谁,想必都会心有不甘。老夫虽然已经没了耐心,仍愿给诸位一个机会——我们不妨做个游戏。菊子,你负责计时。”
房间内本就昏黄的灯光变得愈发暗淡,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房间里。
【如您所愿。】
随着一个酷似蝴蝶夫人的声音响起,一条长绳从天花板上垂落,几乎搭在地板上。
绳子上打满绳结,间距约有成年人一掌多宽。
绳子的末端,燃烧着火焰。如果注意看,就会发现无论绳索还是燃烧的火焰,都是几乎以假乱真的全息影像。
“人工智能果然比人类更懂老夫的心意。”
将军感慨着,扫视众人。
“两个绳结的距离,代表一分钟。”将军粗略目测了一下绳子长度,继续道:“整条绳子燃烧殆尽,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时间还是太久了,姑且就定半个小时吧。从现在开始,不管你们是聚在一起商量,还是分开讨论,总之在时间结束前,选出至少四个人主动上路……”
“剩下的人呢?难道你会放人离开?”胡利忍不住问道。
将军点头道:“老夫确实不介意留给胜者一线生机。”
胡利冷笑:“谁知道游戏之后会不会又是一场游戏?你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将军哈哈大笑:“你要质疑老夫的信用是你的事情。”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谁还有问题就抓紧问吧,如果不答应,老夫可以现在就送他上路。”
“我应该不包括在内,我们是盟友。”
蒋建勋开口了。虽然刚刚从生死边缘逃过一劫,但他的声音依旧镇定。
将军摇头。
“既然是游戏,自然所有人都要下场,包括我的这位忠仆。”
蒋祁忍不住问道:“你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放过?”
将军还没开口,他的那位管家先说话了。
“老奴有错在先,将军愿意给老奴一线生机,老奴感激不尽,不敢有丝毫怨恨。”
当事人自己都接受了,蒋祁自然不会为这个本就不相干的家伙多费唇舌。
他再次问将军。
“这么说,也包括你自己?”
“自然。”将军点头道,“不光是我,那个小老鼠也别藏了,不要逼老夫揪你出来。”
通往观景平台的帷幔飘动,影子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来到蒋祁身后。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就开始吧。”
将军拍拍手,绳子末端的火光变得更加炽烈。
如果那火是真实存在的,恐怕转瞬间就能将整条绳子化作灰烬。幸而它是假的,尽管炽烈,依旧不紧不慢的燃烧着。
火焰是假的,死亡威胁却无比真实,映在每个人的眼中,仿佛要从中涌出,迫在眉睫。
……
“谎言,背叛,贪婪,傲慢……”
艾莉的瞳孔中倒映着房间里的众生相,如同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空气,仿佛在无形的琴键上弹奏着人性的乐章。
如果用一种观察者的视角俯瞰,抛开艾莉不谈,此刻的大厅正上演着一出精妙的命运交响曲。十二个人不知不觉分成了四组,恰好构成一个完美的菱形阵型:
最远端的两角,分别是总督、胡利和管家;将军、星铃和李晨。
落地窗的一侧,是蝴蝶夫人、英子和雄二;靠近观景平台的位置,则是蒋氏父子与影子。
命运的巧合不止于此——
除了将军这边,另外三组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开场白:
“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