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老宅的雕花窗棂,暗室里的樟脑味混着铁锈腥气。刘厢的指尖刚触到档案袋封口,梁国明突然按住他的手背。老人掌心的温度异常冰冷,像刚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尸体。
";刘先生,";梁国明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有些秘密,活人背不动。";
李黎突然用放大镜对准墙角的青铜香炉,镜片折射的光斑在炉身游走:";光绪三十年的云雷纹,可这铜锈...";他指甲刮下片青绿色结晶体,";是去年新做的包浆。";
段怡安手中的勃朗宁微微颤抖,枪口在刘厢和李黎之间游移。窗外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她颈间蛇形胎记——那纹路竟与档案袋火漆印上的徽记完全吻合。
";外公,该收网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枪管轻轻敲击檀木箱,";易世坊要的从来不是活人,是1953年消失在野人山的那批...";
二楼地板突然传来有节奏的震动。梁国明猛地掀翻樟木箱,成捆档案散落间露出暗格里的发报机。摩尔斯电码的滴答声与雨声交织,老式打字机自动吐出泛黄的纸带:
【货已至湄公河三号码头 接头人戴银蛇戒指】
刘厢的瞳孔骤然收缩。二十年前在金三角,他见过同样的暗号——那是缅共残部与暹罗军火商的交易信号。余光瞥见段怡安左手小指内侧的茧子,那是常年扣动扳机留下的痕迹。
";翡翠观音里的账本,";李黎突然用钢笔尖挑起段怡安的一缕鬓发,";记的不是黑金,是六十年前缅共藏在湄公河的地雷分布图吧?";
梁国明的龙头杖重重杵地,暗室墙壁应声翻转。成排的日制三八式步枪在防潮箱里泛着冷光,枪托上";昭和十六年";的铭文清晰可辨。最深处的水晶棺中,穿缅共制服的尸体双手交叠,胸章上褪色的红星旁别着枚银蛇戒指。
";我父亲?";段怡安的枪口第一次出现偏移。棺中人的面容与她梳妆镜里的倒影有七分相似,唯独眉骨处的弹孔破坏了这个镜像。
老宅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十几个黑影翻过围墙,军靴踩碎雨洼的节奏带着特种部队特有的韵律。刘厢闪到窗边掀起帘角,夜视仪的红外线光点正在外墙游走。
";总统府卫队?";李黎将放大镜收进西装内袋,袖中滑出把钨钢匕首,";还是当年野人山的游击队?";
梁国明突然扯开尸体领口,腐烂的皮肤下露出靛青纹身——昂首的眼镜蛇缠绕着五角星。段怡安踉跄着后退,枪管在棺盖上磕出火星:";不可能...父亲明明葬在曼德勒...";
";葬在曼德勒的是替身。";梁国明从尸体口中抠出枚翡翠扳指,内壁刻着经纬度坐标,";真正的段将军,带着地雷分布图在湄公河沉睡了三十年。";
爆炸声从后院马厩传来,气浪震得水晶棺嗡嗡作响。刘厢拽着段怡安滚到博古架后,明代青花瓷瓶在弹雨中迸裂成无数暗器。李黎趁机掀开地板暗门,霉味裹挟着地下河的湿气涌出。
";顺着暗河能到码头!";梁国明将翡翠扳指抛给刘厢,";货轮底舱第三集装箱,有你们要的真相。";
段怡安突然调转枪口对准老人:";你早知道我是暹罗派来的?";她的缅语突然带起曼谷腔调,";从什么时候?";
";从你对着观音像行合十礼。";梁国明笑着扯开唐装,防弹衣上嵌着三枚变形的弹头,";真外孙女六岁被游击队杀害时,我就等着这天——";
军靴声逼近暗室的瞬间,李黎拽着刘厢跳进暗河。腐臭的河水灌入口鼻前,刘厢看见段怡安撕开人皮面具,露出眼尾的蛇形刺青——与棺中尸体胸章上的银蛇一模一样。
湍急的水流将两人冲进湄公河支流。晨雾中,生锈的货轮像头搁浅的巨兽。刘厢攀上锚链时,听见底舱传来熟悉的滴答声——三十年前的老式发报机,仍在发送永不抵达的电波。
第三集装箱的挂锁带着血迹。李黎撬开箱门的瞬间,成箱的翡翠原石在晨光中泛着诡异油光。刘厢用扳指划过石料切口,暗绿色粉末簌簌落下——这不是翡翠,是提炼过的鸦片膏。
";原来野人山真正的货物是这个。";李黎用匕首挑起块膏体,1887年的东印度公司钢印在阳光下闪现,";梁国明不是厨师学徒,是殖民时代最后的鸦片买办。";
集装箱深处突然传来咳嗽声。穿中山装的白发老者被铁链锁在舱壁,面前摊着本泛黄的账册。刘厢举起打火机凑近,瞳孔被账目最后一行烫伤:
【1953.4.5 付梁国明先生佣金 黄金三十根 鸦片抵价】
老者颤巍巍抬起脸,左眼窝里的翡翠义眼映出刘厢震惊的表情——这张布满伤疤的脸,与梁宅老照片里的年轻梁国明有八分相似。
";货轮要沉了。";老者突然扯动铁链,暗格中升起成捆的tNt炸药,";告诉怡安,她父亲从没背叛过理想...";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刘厢抓着账本跃入混浊的湄公河。身后冲天火光里,似乎有无数银蛇在灰烬中游走。当他在下游浅滩醒来时,李黎正用放大镜研究账本边缘的压痕——那是个残缺的蛇缠星图腾,与段怡安胸前的刺青完美契合。
雨又下了起来,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刘厢望着货轮残骸冒出的黑烟,突然想起梁国明推开暗室门时,墙上影子比本体快了半拍——就像三十年前某个雨夜,他在金三角见过的双面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