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厢把女儿的书包挂在玄关时,那枚玉蝉从侧袋滑了出来。
青白色的玉料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油光,蝉翼纹路细如发丝。刘旖诺蹦跳着要去捡,被他抢先一步捏在掌心。寒意顺着指骨往上爬,像是攥着块千年玄冰。
";爸爸,这是我在古玩市场捡的。";小姑娘仰起脸,瞳孔里映着玉蝉腹部的朱砂符咒,";那个穿灰袍子的爷爷说,这是能带来好运的';金声玉振';。";
刘厢的喉结动了动。易世坊的执笔人最清楚,世间从没有平白无故的";好运";。他蹲下身,看着女儿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今早还没有的痕迹,此刻正蜿蜒成蛇蜕般的纹路。
";诺诺先洗手吃饭。";他把玉蝉揣进上衣内袋,外套上暗金色胸针的暗纹锁住了蠢蠢欲动的寒气。厨房飘来香菇鸡丝粥的香气,梁以涵正在哼着昆曲调子摆碗筷。这个画面本该令人心安,如果忽略她手腕上新添的那串翡翠念珠。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李黎发来的照片里,他那间苍蝇馆子的木质招牌正在渗血。";老刘,今天第三个客人吃完红烧肉就吐出了翡翠原石。";文字后面跟着段怡安的补充:";查过了,都是野人山矿脉的边角料。";
玄关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刘厢摸出青铜罗盘,指针在坤位与震位间疯狂摇摆。镜中倒影里,女儿正踮脚去够他放玉蝉的抽屉,后颈的红痕已经爬上耳垂。
";以涵!";他转身时碰翻了青瓷花瓶。梁以涵从厨房探出头,腕间念珠撞出清越的响。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咒力,刘旖诺突然僵在原地,瞳孔里闪过翡翠色的光斑。
段怡安的电话来得恰是时候:";林执笔要见我们,三刻钟后老地方。";
至渝小馆二楼包厢,李黎正在用银筷拨弄一盘清蒸鲥鱼。鱼鳃里卡着半片金箔,隐约可见";光绪廿年";的字样。
";这是今天第四个异常。";他夹起金箔对着灯光,";客人说是在鱼腹里吃出来的,但我分明看着后厨现杀的活鱼。";
段怡安把玩着翡翠烟嘴,这是她刚从当铺赎回来的抵押物。青烟缭绕间,烟嘴上的蛇形纹路正在缓慢游动。";城西古董店送来个黄花梨柜子,每个抽屉里都摆着用红绳系住的玉蝉。";她弹了弹烟灰,";更诡异的是,所有玉蝉腹部的符咒,都指向同一个生辰八字。";
刘厢摸出女儿捡的那枚玉蝉。三枚玉器在桌面摆成三角的刹那,包厢里的吊灯突然暗了。青铜罗盘从衣袋里跳出来,指针笔直指向南方。
";丙申年癸巳月丁未日。";林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总执笔人今天穿了件墨色长衫,袖口金线绣着的衔尾蛇正在吞食自己的影子,";这个八字的主人,此刻应该躺在西郊墓园。";
段怡安突然用烟嘴在桌面刻下卦象。离火居南而坎水在北,偏偏震位泛起血光。";有人在用玉蝉借运。";她蘸着茶水画出符咒纹路,";每只玉蝉都是个小型祭坛,吸收方圆十里的生气。";
李黎的筷子突然插进鱼眼。浑浊的液体涌出来,在碟子里聚成个";罗";字。";今天来店里吐翡翠的客人,都姓罗。";他扯开衣领,锁骨处的易世坊印记正在发烫,";其中有个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身上带着股...棺材铺的味道。";
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刘厢撩开竹帘,看见五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巷口。为首的车门打开,伸出的皮鞋上沾着暗红色泥土——正是西郊墓园特有的朱砂土。
";看来客人等不及了。";林挚的茶盏扣在罗盘中央,震动的指针骤然静止。屏风上的衔尾蛇突然活了,金线游走到门框位置,将整个包厢笼罩在结界之中。
穿阿玛尼的男人摘下墨镜时,段怡安闻到了熟悉的硝烟味。不是枪械的火药味,而是清明节烧纸钱的那种焦灰气息。他递来的名片带着檀香木的余温:";罗凯,罗氏集团现任董事长。";
刘厢的指尖刚触到名片边缘,女儿捡的玉蝉突然在衣袋里震动。青铜罗盘发出蜂鸣,震位浮现的血光几乎要灼穿檀木桌面。
";我想用罗家百年气运,换一个人起死回生。";罗凯解开袖扣,露出腕间缠绕的七宝佛珠。每颗珠子都刻着生辰八字,最新那枚的日期正是林挚说过的丙申年癸巳月丁未日。
李黎突然冷笑:";罗总十年前接手家族企业时,用三座金矿换了缅甸的翡翠矿脉。";他转动餐桌转盘,那盘渗血的鲥鱼正停在客人面前,";现在又想用气运换命,罗家的贪心倒是百年不变。";
段怡安的翡翠烟嘴冒出青烟。烟雾在结界中凝成卦象,显示出罗凯背后若隐若现的黑色漩涡。";不是普通借运,是偷天换日。";她弹落烟灰,灰烬在桌面拼出个";棺";字,";你要复活的人,躺在槐木棺材里超过四十九天了吧?";
罗凯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从公文包取出个紫檀木匣,掀开的瞬间整个包厢的温度骤降。匣中黄绢上摆着半块龟甲,裂纹组成诡异的蛇形图案。
";三十年前,我祖父罗振邦在这里做过交易。";他将龟甲推向林挚,";用罗家三代人的爱情,换了二十年财运亨通。";
刘厢的罗盘突然炸开一道裂痕。女儿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脑海响起,带着玉石碰撞的清脆回音。他摸出手机,监控画面显示刘旖诺正在客厅玩跳房子,每一步都精准踩在他布下的八卦阵眼。
";爸爸,和我玩捉迷藏呀。";小姑娘突然对着摄像头露出微笑,脖颈间的红痕已经蔓延到锁骨。她举起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枚带血的玉蝉。
梁以涵的尖叫声从听筒里炸开时,罗凯带来的龟甲突然浮到半空。裂纹中的蛇形图案开始游动,包厢四角的青铜灯盏同时爆出绿色火焰。
";诺诺别碰那个!";刘厢撞翻屏风往外冲。结界外的走廊正在扭曲变形,檀木地板渗出粘稠的黑水。段怡安甩出翡翠烟嘴,烟杆上的蛇纹咬住罗凯手腕:";你们罗家到底动了什么禁忌?";
回答她的是龟甲的碎裂声。无数骨片悬浮在空中,拼出张布满尸斑的人脸。林挚的茶盏掷向半空,泼出的茶水化作锁链缠住人脸,却挡不住那声贯穿耳膜的尖啸:
";时辰到了——";
至渝小馆的玻璃窗同时炸裂。刘厢在漫天碎片中看见女儿的身影出现在街角,腕间缠着梁以涵的翡翠念珠。那串本该镇邪的珠子,此刻正源源不断吸收着路人的生气。
";易世坊的规矩。";林挚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入局者,生死自负。";
罗凯狂笑着扯断佛珠,七颗刻着生辰八字的珠子滚落在地。西郊墓园方向升起血色光柱,整个城市的气运开始疯狂流向那个黑洞般的漩涡。
李黎的菜刀劈开结界时,段怡安终于看清龟甲上的秘密——那些根本不是裂纹,而是用尸油绘制的引魂符。三十年前罗振邦交易的根本不是财运,而是把自己孙子的命格,卖给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