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底紧张,话也不能不让人家老爷子说出口。
刘李二人眼神间片刻的交流,均是默默的点点头。
“梁先生您只管说,我们人既然已经在这儿了,就绝对会完成您的委托。现在您只需要考虑方案,具体实行有我们呢!”
雨丝斜斜划过玻璃,在窗台积成浑浊水洼。刘厢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瓷杯沿,茶汤早已凉透。梁国明说要他们配合的计划,此刻正以墨迹未干的姿态躺在檀木桌上——那是张泛黄的m国军用地图,边角蜷曲处用朱砂勾勒出诡异符号。
\"这是三十年前撤离密支那时用的路线。\"梁老枯槁的手指划过蜿蜒红线,指甲缝里嵌着陈年墨渍,\"当年我们十二辆卡车运送翡翠原石,有六辆永远留在了野人山。\"
李黎突然按住地图某处,那里洇着块深褐污渍:\"血?\"
\"是茶渍。\"段怡安端着新沏的茶进来,青瓷茶船与桌面相碰发出清响。可刘厢分明看见她手腕在发抖,滚水溅出两滴落在朱砂符号上,瞬间晕染成狰狞的蜘蛛形态。
午夜钟声敲响时,宅子深处传来瓷器碎裂声。刘厢顺着声响摸到西厢房,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墙老照片。1947年渝城老码头合影里,年轻梁国明身侧站着个穿美式军装的男人——与今日总统府官网上的耶波肖像惊人相似。
\"这是外公和耶波总统年轻时?\"段怡安幽灵般出现在身后,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她指尖抚过玻璃相框,突然触电般缩回手。刘厢凑近细看,照片里耶波的右手分明有六根手指。
次日清晨,李黎在花园假山后发现道暗门。潮湿的甬道尽头,三具白骨呈跪拜姿势环绕着口青铜鼎,鼎内积着层暗红结晶。当他的打火机照亮鼎身铭文时,火苗突然诡异地转为幽绿色。
\"这是滇缅土司祭祀猎头的血鼎。\"梁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龙头杖敲击青砖的节奏与心跳重合,\"五三年马帮内斗,我师父就是在这里......\"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段怡安冲进来时,发梢还沾着雨:\"总统府卫队包围了宅子,说要搜查战争文物。\"
刘厢注意到老人拐握的手青暴筋起,浑浊眼底闪过他曾在古董黑市见过的神色——那是赌徒开盅前最后的疯狂。当士兵的皮靴声逼近地下室时,梁老突然掀开供奉祖宗牌位的神龛,露出后面斑驳的混凝土墙。
\"1968年浇筑的防空洞。\"他掏出钥匙插入墙缝,齿轮转动声混着远处雷鸣,\"当年我们用五吨翡翠原石贿赂守军,才换来这个...\"铁门轰然开启的瞬间,腐朽气息裹挟着发霉的美元喷涌而出。成捆美钞堆至穹顶,每捆腰封上都印着\"cIA\"字样。
段怡安倒退两步撞翻烛台,晃动的火光中,那些钞票上的富兰克林肖像竟全都变成了耶波年轻时的脸。李黎抽出中间一捆,泛黄的汇票存根飘落——收款人赫然是梁国明的中文名,日期标注着1975年4月28日。
\"西贡陷落前三天。\"刘厢捡起存根的手在发抖,\"cIA的撤离资金?\"
梁老的笑声在钱窖里回荡出金属颤音:\"当年我帮他们转移的不止是钱...\"他突然扯开领口,枯瘦胸膛上狰狞的弹孔疤痕组成北斗七星图案,\"还有十二个刻着编号的铅盒,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地面忽然剧烈震动,成堆美钞如雪崩倾泻。段怡安尖叫着指向墙缝渗出的血水,那些猩红液体正沿着朱砂符号蔓延的。轨迹当第一个铅盒从泊中血浮起时,刘厢终于看清上面\"cIA-mKUltra-09\"的蚀刻字样。
青瓷茶船在段怡安手中第三次倾斜时,刘厢终于扣住了她的手腕。茶汤在桌面蜿蜒成蛇形,正巧钻进地图上野人山的褶皱里。
\"段小姐,\"他拇指按在她跳动的脉搏上,\"这茶渍要是再偏三寸,可就要染红萨尔温江了。\"
李黎突然抓起放大镜对准照片墙,镜片折射的光斑在耶波总统的军装上灼出白点:\"1947年渝城码头,美式m1钢盔,汤姆森冲锋枪,国军美械师标配。\"他转头时镜片反光遮住眼睛,\"梁老,当年您押运的真是翡翠原石?\"
老爷子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窗外雨势骤急,芭蕉叶在风中拍打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十二辆道奇t234卡车,车辙印深三寸半。\"他枯瘦手指抚过地图上褪色的运输路线,\"但翡翠原石密度2.6,满载情况下车辙该是两寸九。\"
段怡安突然抽回手,青瓷盏摔在血渍茶渍交融处。当啷一声,西厢房深处的座钟应声敲响,十三声。
\"野人山瘴气最浓的子时...\"李黎用茶匙挑起块未化开的方糖,任其在朱砂路线上投射棱角分明的阴影,\"六辆卡车要运什么才能压出三寸半车辙?\"
刘厢摸出枚永历通宝拍在阴影中心,铜钱方孔正卡住糖块:\"1649年桂王朱由榔的流亡路线,与这张图有七成重合。\"
段怡安突然掀开波斯地毯,露出底下暗格里的铸铁阀门。旋转时的金属摩擦声让人牙酸,地道涌出的风裹着陈年翡翠的凉意。
\"外公赌上整个梁家,等的就是今天。\"她举着煤油灯率先踏入黑暗,火苗在过堂风里拉长成青绿色,\"当年那六车根本不是翡翠——\"
地道尽头,成排的樟木箱在火光中显现。李黎撬开锈蚀铜锁时,二十七个青铜编钟正随着地脉震动发出低鸣。最深处的箱体赫然印着泛白的青天白日徽记,整箱未拆封的m1903春田步枪在苔藓覆盖下泛着冷光。
\"1947年,常凯申秘密转移的故宫南迁文物。\"梁老的声音在地穴产生诡异回响,\"十二辆卡车里六辆装的是翡翠,剩下六辆...\"他踢开脚边碎石,露出半掩在泥土里的青铜鼎耳。
刘厢突然用永历通宝划过鼎耳锈迹,两点金星在刮痕处闪烁:\"滇缅公路沦陷区,运送国家重器的幽灵车队。梁老当年不是厨师学徒,\"他转身盯着老人跳动的瞳孔,\"您是军统最后一批'护鼎人'。\"
段怡安手中的煤油灯轰然坠地。火焰舔舐着箱底渗出的缅甸樟脑,将耶波总统年轻时的军装照投影在岩壁上。照片背后,褪色钢笔字正在火光中显现:
【1947.11.3 于密支那
国明兄惠存
他日若山河破碎,望持此物来取鼎
弟 耶波】
\"现在总统府那位,是当年帮我偷换文物清单的运输队副官。\"梁老从贴身口袋掏出半枚玉琥,\"他要的从来不是梁家产业,是剩下的五车青铜鼎碎片。\"
地道突然剧烈震动,土腥味里混进了硝烟气息。李黎扒开新鲜塌方的土层,二十米外的爆破孔正在渗水——军用c4特有的杏仁甜味在空气中弥漫。
\"野人山的车辙印...\"刘厢将永历通宝弹向黑暗深处,\"该不会正好通向总统府地下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