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8 故人当归
梅子黄时的雨丝裹着槐花瓣,在易世坊的青砖地上洇出暗红痕迹。段怡安正用银剪修剪供桌上的白蜡烛,烛泪突然逆流成符,在铜盏里凝成";亥时三刻,故人来访";的血字。
";是往生贴。";梁以涵的尺八声骤停,她撩开东厢房的湘妃竹帘,";能让阴物传信的,只有...";话未说完,坊门铜环突然自叩三声,门槛处滚进枚血玉雕的耳玦,玦口还粘着半片带守门人刺青的耳垂。
刘厢用玉扳指挑起耳玦,碎玉屑簌簌落下:";是罗焕旧部的信物。";扳指内环的铭文突然发烫,映出段记忆残影——十年前处决叛徒时,他亲手将这对耳玦钉进对方耳骨,";另一个应该在...";
";在这里。";李黎的翡翠勺从菌菇汤底舀出另半枚耳玦,汤水映出张布满尸斑的脸,";城南戏楼今晨溺死的花旦,耳垂残缺处有阴土。";她突然捏碎守宫砂撒入汤中,沸腾的水雾里浮现出戏台场景:二十七个穿血衣的傀儡正在排练《目连救母》,每个傀儡心口都钉着刻有易世坊印记的银钉。
戌时更鼓响过,坊门无风自开。穿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立在雨幕中,手中油纸伞骨竟是用人腿骨拼接而成。他摘下西洋镜的瞬间,段怡安的银剪突然自鸣——镜片后的瞳孔没有眼白,取而代之的是蠕动的阴土。
";典当物。";男子将伞尖插入青石板,伞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守门人刺青,";我要换回三年前典当的哭腔。";他解开领口纽扣,喉结处赫然钉着半枚血玉耳玦,";作为交换...";话音未落,伞骨突然爆开,飞溅的骨片在雨中化作纸钱,每张纸钱都印着刘旖诺的生辰八字。
梁以涵的尺八抵住男子咽喉:";往生井的淤泥味盖都盖不住。";她挑开对方袖口,小臂皮肤下埋着二十七个微型银钉,";三年前溺亡的昆曲名角周慕云,是你什么人?";
暴雨突然转红。男子瞳孔里的阴土开始发芽,藤蔓刺破眼球缠绕住梁以涵的尺八:";她是我妹妹。";嘶哑的嗓音突然变成女声,";当年易世坊收走她的哭腔,害她被班主活埋进戏台...";腐烂的皮肉簌簌掉落,露出内里穿血衣的傀儡骨架,心口银钉正对应戏台幻影中的某个位置。
";小心魇术!";李黎的翡翠勺劈开雨幕,雄黄酒浇在傀儡身上腾起青烟。段怡安趁机剪断缠在尺八上的藤蔓,发现每截断藤都渗出黑色汁液,落地即化作带银钉的纸人。
刘厢的玉扳指突然炸裂,翡翠碎片在空中拼出卦象:";去老戏台!小诺的八字被刻成了镇物。";他扯过油纸伞残骸,伞面守门人刺青竟与刘旖诺掌心的钥匙胎记产生共鸣,在青石板上映出戏台结构图——梁柱间缠绕的金线,正是那夜在青铜棺见过的控尸咒。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等众人赶到戏楼时,原本破旧的戏台竟焕然如新。台柱上贴着褪色的海报,三年前溺亡的周慕云照片正在渗血,嘴角浮现出与诡异的弧度。
戏台两侧的煤气灯突然自燃,幽蓝火焰中,二十七个穿血衣的傀儡从梁上倒悬而下。她们喉间银钉随着《牡丹亭》的曲调震动,每声唱词都化作带刺的藤蔓刺向众人。
";闭耳!";李黎将翡翠勺插入青石板,雄黄酒从地缝喷涌形成屏障。段怡安趁机剪断傀儡腕间金线,线头处涌出的黑血竟在空中拼出刘旖诺的童年影像——孩子正在槐树下埋葬带银钉的布偶。
梁以涵的尺八吹出破阵曲,音波震碎傀儡面具,露出下面腐烂的戏子面容:";是当年陪葬的阴伶人!";她突然扯开领口,锁骨处的守门人刺青正在渗血,";台板下埋着周慕云的尸骨,银钉锁魂阵的核心是...";
";血亲心头肉!";刘厢劈开台板,腐朽木板下露出具水晶棺。棺中少女双手交叠按着个乌木盒,盒面阴刻的纹路与刘旖诺掌心的钥匙胎记完全契合。当他想触碰棺盖时,周慕云的鬼影突然从海报中爬出,腐烂的指尖抵住他眉心。
段怡安的银剪绞住鬼影长发:";三年前你典当哭腔换兄长性命,如今为何反悔?";剪刃擦过对方耳畔,带落半枚血玉耳玦。耳玦坠地瞬间,整个戏台开始倾斜,梁柱间缠绕的金线突然收紧,将众人拖向水晶棺方向。
李黎的翡翠勺突然融化,玉液渗入乌木盒缝隙:";盒里装的是周慕云的声带。";她扯断脖颈红绳,坠着的翡翠平安扣竟与玉液产生共鸣,";当年易世坊执笔人取走哭腔时,在声带里埋了镇魂钉。";
暴雨裹着槐花灌入戏台。刘旖诺的呓语突然在众人耳畔响起:";梁柱第三根...";孩子的声音忽远忽近,";...钉着妈妈的簪子。";刘厢闻言劈开梁柱,果然在榫卯间发现梁以涵失踪多年的玳瑁簪,簪尾正插着半枚带守门人刺青的银钉。
";未易不得出。";鬼影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水晶棺盖轰然开启。周慕云的尸身坐起,腐烂的声带突然发出刘旖诺的哭腔:";哥哥在往生井...";话未说完,乌木盒中的镇魂钉突然飞射而出,精准刺入每个傀儡的眉心。
寅时的鸡鸣刺破幻境。众人跌出戏台时,原本的水晶棺已变成普通薄棺。李黎从棺中摸出个油纸包,七层符咒裹着段发黑的声带,内侧用血写着";换命契";——正是三年前周慕云典当哭腔时签订的契约。
";契约被篡改过。";段怡安用银剪挑开发黑的声带,二十七个银钉排列成献祭阵法,";有人用魇术替换了条款,典当物从哭腔变成了...";她突然顿住,剪尖挑出根带胎记的头发——与刘旖诺枕畔遗留的胎毛完全一致。
晨雾漫过易世坊的飞檐,刘旖诺正在槐树下玩翻花绳。孩子手中的红绳突然自行打结,形成个钥匙形状的锁扣。当锁扣触到槐树时,树干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用金线捆扎的往生契残卷。
";妈妈在这里。";孩子指着契约末页的掌印,印痕正与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重叠。段怡安凑近细看,发现残卷边缘的墨迹正在游动,逐渐拼出";亥时焚契";的字样。
李黎将翡翠平安扣按在契约上:";这是周慕云兄长典当阳寿时的信物。";玉面浮现的光影中,穿西装的男子正将带银钉的布偶埋进槐树下,";他在三年前就...小诺别碰!";
刘旖诺已扯开金线,往生契残卷突然自燃。灰烬中飞出二十七只黑蝶,每只蝶翼都印着带银钉的傀儡图案。梁以涵的尺八吹出安魂曲,却见黑蝶纷纷扑向刘旖诺,在孩子周身形成茧状雾气。
";是换魂茧!";刘厢用玉扳指碎片划破手腕,血珠弹射到茧面形成符咒。雾气散尽时,刘旖诺掌心的钥匙胎记已变成完整的往生井地图,井口位置赫然标注着周慕云的溺亡时辰。
亥时的更鼓声中,众人重返往生井。青铜棺上的控尸咒正在逆向流动,周慕云的尸身从井底缓缓升起,腐烂的声带突然发出梁以涵的声音:";当年罗焕剜心不是为镇压...";尸身突然炸裂,飞出的银钉在空中拼出完整契约——往生井真正典当的,是执笔人世代的记忆。
段怡安将银剪刺入井沿,刃口迸发的火星点燃契约。火光中浮现十年前真相:梁以涵为救坠井的刘旖诺,自愿刻上守门人刺青;李黎的翡翠勺里封存着与他们夫妻有缘却未降生的孩子的一魄;而刘厢当年典当的,是与罗焕同归于尽的机会。
寅时晨光穿透槐树叶隙。刘旖诺枕边的红绳锁扣突然融化,钥匙胎记渗入掌心消失。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褪成淡粉色,李黎的翡翠勺重新凝聚,而段怡安在灰烬中发现半枚带牙印的银钉——正是那夜在戏台,鬼影试图咬住她脖颈时留下的。
雨又下了起来,易世坊的铜铃轻轻摇晃。谁也没注意到,供桌上的白蜡烛突然淌下一滴红泪,在铜盏里凝成新的血字:";申时三刻,故人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