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4 蛇蜕身
春末的雨水泡烂了江神庙的门槛。刘厢踩着青苔跨过腐木,梁以涵的五色线轱辘突然崩断,线头指向神龛背后斑驳的壁画。陈鳞新纹的蛇蜕在后颈发烫,二十八个鳞片凸起如铜钱。
壁画里的柳仙娘娘举着人面鼓,翡翠眼珠子被香火熏成了浊黄色。段怡安取出药箱里的银剪刀,剪刃刚碰壁面就结出冰碴:";这墨彩浸过尸油。";
李黎的蛟筋突然绷直,筋梢扎进壁画深处。斑驳的颜料簌簌剥落,露出半截青灰色石碑,碑文用甲骨文记载着蛇嗣诞生的仪轨。刘厢凑近细看,宿命锁的银纹突然与碑文重合,浮雕里的柳仙嘴角竟渗出血珠。
";三月三,天地转。";陈鳞念着突然显现的朱砂小楷,";这写的是柳仙借人胎还魂的法事。";
庙外忽然传来唢呐声,雨水里混着纸灰。八个白衣童子抬着青布小轿穿过雨幕,轿帘裹着腥气。梁以涵的五色线缠住轿杆,轿中人掀帘的刹那,庙内二十八盏油灯齐齐熄灭——露出张与陈鳞八分相似的脸。
轿中女子颈缠黑蛇,蛇尾扎进涌泉穴。段怡安的银剪刚碰蛇鳞,陈鳞背后刺青突然爆开,碎鳞割得神案火星四溅。女子腕上系着蛇蜕编的手绳,绳结样式与陈鳞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阿姊...";陈鳞踉跄着跪倒,膝盖在青砖上磕出血印,";那年立冬你被蛇棺卷走,我找了你二十年。";
女子空洞的眼眶里游出两条银蛇,裂到耳根的嘴吐出灰雾。雾中浮现柳七当年的养殖场:上百个青蛹吊在梁上,每个蛹里都裹着胎儿。陈鳞突然发狂,用蛇骨伞剖开最近的青蛹,可淌出的不是羊水,而是淬了毒的翡翠浆。
刘厢的宿命锁突然钉在梁柱上,二十八颗银钉在半空排布星图。梁以涵趁乱将五色线套住女子咽喉,线头缠上柳仙神像的脖颈:";是傀儡!真身藏在...";
轰隆雷声截断话音。江神庙的屋脊裂开豁口,暴雨浇在柳仙像上,翡翠眼珠突然转动,活生生剜下整块玉瞳。玉石落地摔成两瓣,里面蜷缩着个通体银鳞的婴儿。
婴儿啼哭如幼猫,后颈密布逆鳞。陈鳞用蛇蜕裹住婴孩的瞬间,背上刺青寸寸剥落,露出惨白的真皮。段怡安的银剪绞碎青蛹茧丝,药箱突然迸开,半卷《柳门还魂录》泛着青绿火光。
";是蛇嗣的换皮术!";李黎的蛟筋卷住庙中横梁,";用活人当茧,每十年蜕皮返老。";
白衣童子突然抽搐着胀成青蛹,上百条银丝从蛹顶喷出。梁以涵的五色线绞成网兜,每个网眼都卡着枚蛇牙。刘厢的宿命锁叮当作响,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渗出黑血——昔年刘家祖宅的天井里,柳七正在蛇缸中孕育人胎。
暴雨冲塌了东墙,露出方铅棺。棺内女子与轿中人一模一样,额头钉着七根蛇脊骨。陈鳞的瞳孔缩成竖线:";这是当年石桥塌陷时...";
话未说完,铅棺里的尸首突然暴起,蛇尾缠住婴孩腰身。翡翠眼珠在雨水中重组,映出柳七当年设局的画面:青蛹里裹着的哪里是蛇胎,分明是剥了皮的陈家姐弟。
石桥在水雾中若隐若现。陈鳞背着伤痕累累的阿姊,每一步都踩在龟裂的青蛹碎片上。梁以涵的五色线缠着婴儿脚踝,银鳞硌得线轱辘咯咯作响。李黎的蛟筋吊在半空蛙桥上,活蛇般避开碎砖烂瓦。
桥柱浮雕里的柳仙突然开口,吐出团沾血的蛇蜕:";陈氏女,换鳞时辰已到。";
阿姊突然挣脱束缚,后背裂开三尺血口。片片银鳞倒卷而出,在雨幕中拼出柳七的狰狞笑脸。陈鳞的蛇骨伞插入桥缝,伞面刃片削铁如泥:";老匹夫!你做这场蛇戏,不就是要我的命格!";
段怡安翻开《柳门还魂录》,泛黄的纸页上浮现朱砂咒文。银鳞婴孩忽然睁眼,瞳孔如蛇般细缩,额间浮出二十八个蛇蜕符印。刘厢的宿命锁烫得掌心见骨,恍见祖父临终前扯断过同样的银链。
梁以涵的五色线绞住翡翠眼珠,线轱辘转得飞起:";蛇嗣的命灯在桥墩,找青石板!";
众人撬开桥缝里的石板,露出的竟是柳七的腐尸。尸身缠满蛇蜕,手中攥着陈家族谱,册页间夹着灰鼠须编织的契约。原来二十年前,柳七用陈鳞三十年阳寿换了灰仙三石活粮。
蚁群般的灰鼠从契约里窜出,啃得石块簌簌掉落。陈鳞的蛇骨伞扎进柳七胸腔,带出团带血的朱砂墨。阿姊突然尖嚎着冲向石桥断处,背上银鳞暴雨般迸射。
段怡安翻开医典末页,数根银针连串婴孩周身大穴。银鳞婴孩忽然开口,声音似男似女:";陈家血脉本就是柳仙泡的药引!";
李黎的蛟筋缠住七具青蛹,一声暴喝甩入江心。水花四溅中,梁以涵的五色线穿透婴孩后颅,拽出半片翡翠眼珠。刘厢的宿命锁突然松动,二十八颗银钉排成北斗阵式。
陈鳞突然割破手腕,血溅在柳七尸身的族谱上。陈字符咒遇血即燃,火舌吞没了缠身的蛇蜕。银鳞婴孩尖叫着退回青蛹,桥底的翡翠眼珠轰然炸碎。
狂风卷着蛇鳞割面。梁以涵的五色线缠住摇摇欲坠的桥栏,线轱辘在掌心勒出白骨。陈鳞的阿姊突然静止,背上裂口涌出腥绿粘液,裹着碎鳞凝成蛇蜕。
";我情愿被炼成蛇俑...";阿姊七窍淌出翡翠浆,";替陈家解这劫数。";
段怡安翻到《柳门还魂录》末篇,纸页间躺着半枚青铜钥匙。刘厢解下宿命锁,锁眼竟与钥匙严丝合缝。当钥匙插入桥墩锁孔时,石桥东南方突然坍出地洞。
洞内寒气森森,二十八具青蛹吊在穹顶。陈鳞的蛇骨伞削断蛹丝,蛹内赫然蜷缩着二十年前的柳七——正是此刻石桥外被焚烧的尸首。
";活傀儡!";李黎的蛟筋劈碎青蛹,";有人用柳七的皮囊换了二十年阳寿!";
梁以涵攀着五色线跃上洞壁,线轱辘刮下片人皮。皮面刺青与陈鳞后背纹路毫厘不差,绘的正是柳仙托人胎的秘法。阿姊突然抽搐着倒地,口鼻涌出翡翠浆,浆液里裹着数百银蛇卵。
段怡安用银剪剖开蛇卵,蛋黄里裹着未成形的胎儿,颈后都长着逆鳞。刘厢的宿命锁突然分解重组,十二枚银钉封住产妇的鬼门。
陈鳞的阿姊突然僵硬如石,后背血口爬出条七尺银蛇。蛇尾缠着脐带状的灰线,末端扎进地脉。梁以涵的五色线绞住蛇头,线轱辘冒出青烟:";是地脉蛇蛊!要截断...";
余下的话被婴儿啼哭淹没。银鳞婴孩从桥底裂缝爬出,臂弯里抱着柳七的头骨。陈鳞的蛇骨伞刺穿婴孩咽喉,却扎破了大团的翡翠浆。
洞里嗡鸣声震耳,二十八具青蛹同时爆裂。蛹丝漫天飞舞,碰到肌肤就长出蛇蛆。李黎的蛟筋划出火圈挡在前路,焦香里混着尸臭。
段怡安翻到医典夹层,撕下半页火浣布。布帛洇出朱砂符,水火不侵的材质堪堪挡住蛹丝。刘厢的宿命锁此时完全解体,银钉排成二十八星宿阵式。
";北斗主死!";梁以涵大喊。五色线拽着星图钉入洞穴四壁,地底传来万蛇哀鸣。
江水突然涌入坍陷的桥洞。段怡安将火浣布甩向陈鳞:";用你的血!";
陈鳞划开掌心抹过布帛,符文化作赤焰呼啸。银蛇在火网中扭曲,鳞片炸成毒刺。阿姊的尸体突然浮起,胸膛炸开个血洞,满地蛇卵被浪涛卷入江心。
当最后缕青烟散尽,坍洞里赫然现出青铜殿堂。二十八根蟠龙柱支着穹顶,中央玉台上摆着金丝蛇蜕——正是当年柳七从陈家庄掠走的镇族宝。
梁以涵的五色线绞住玉台,台底震动吐出油纸包裹的骨灰。陈鳞接住飘落的骨灰包,布面上绣着阿姊幼时的乳名。
江风忽起,吹散了洞里的血雾。青铜殿开始崩塌,刘厢的宿命锁重组锁住地脉。这夜众人在江神庙搭灶造饭时,陈鳞把镇族宝的蛇蜕埋在了阿姊坟头。碎石垒成的坟包上,二十八朵蛇菇沐渥春雨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