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澜带着李冲站在墓碑前面,李冲一下跪倒:“祖父,爹、娘、叔叔、婶娘,我回来了。我给你们磕头。”
李冲不敢放声大哭,只磕头,等朱澜拉他起来的时候,他额头已经冒了血丝,通红一片。
朱澜给他擦泪:“别哭了,先回家。”
进了李宅,朱澜拴死大门。
“冲儿,我给你烧水洗澡,洗好澡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申师父就回来了。”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申延庆率先回来了。
看到朱澜,申延庆气得指着她的鼻头:“你啊你,你胆子不小,可把你给能耐的。大半夜的给我跑出去商州……”
朱澜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申延庆立刻扭脸看她:“啥?你说啥?”
“冲儿回来了。”
申延庆傻愣了一会儿,颤抖的手点着朱澜:“看把你给能耐的,你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朱澜拉着申延庆进屋,李冲暂时睡在她房内。
申延庆掀开门帘,就看到一个平头的小男孩坐在床上,还在揉眼睛。
男孩看到他,微微瘪嘴:“申伯伯。”
申延庆突然红了眼圈儿:“冲儿,果真、果真是你。”
他踉跄了两步,那边李冲已经下床,抓住申延庆的手,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
申延庆本是江湖侠客,后来认识了李彪,做了李彪两个儿子的师父,顺带着收了朱澜为徒。李冲自小就和他亲近,见了申延庆,如同见到父亲一样。
申延庆搂住李冲,语无伦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活着就好。”
又看朱澜:“可让冲儿给李公他们磕头了?”
“磕了。”
李冲控制住情绪,抽抽噎噎靠在申延庆身边,把这半年的经历说了一遍,只把申延庆这个大老爷们给心疼得差点掉泪。
他本以为这大火是偶然,是老天爷不长眼睛,谁知竟是人为。
他并不暴怒,也不骂人,只说:“冲儿,这事儿不着急,等你长大,有能力了,再给你祖父和父亲、叔叔他们报仇。”
李冲使劲点头:“嗯。”
朱澜说:“师父,冲儿的身份特殊。我怕后头有人盯着冲儿。您看?”
申延庆说:“背后那人定然势力庞大,必须得把冲儿藏起来。我们一来不知道他是谁,二来咱们力量太小,防不胜防。依我看,得带冲儿走。”
李冲立刻摇头:“伯伯,我不走。我要和澜姐姐一起面对。我不要逃走。”
申延庆严肃地看着他:“冲儿,你要冷静、理智。背后那人杀了商州一百多乞丐,为的就是杀人灭口。你澜姐姐在这里我都不放心,何况是你?你在这里,就是拖澜儿的后腿。”
李冲说道:“澜姐姐一起走。”
朱澜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傻,我得在这儿查明凶手。等查明白了,你也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杀了他。”
当然,这话不过是骗李冲而已。
她会自己处决太子。
就像处决新安公主一样。
本来她犹豫不决,所以来京城和申延庆商量怎么安置李冲。如今申延庆也同意送李冲离开,朱澜狠了狠心:“师父,王大哥和李秀秀来历不明,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要么你带着冲儿现在就走?”
李冲立马抱住朱澜的大腿:“澜姐姐。”
满是恋恋不舍。
朱澜摸着他的小脑袋:“好好跟着师父学功夫,好好读书。”
那边申延庆就要去收拾行李。
朱澜说:“师父,我都准备好了。包袱里有足够的盘缠和干粮。等你们安顿好了,就给我来信。我去看你们。”
这段时间花钱厉害,家里的银子不多。朱澜再次后悔没去郑家把那一千多万两银票取回来。
她把家里所有的银两,金子和铜板都塞到包袱里:“师父,家里钱不多,等回头我给你们送去。”
申延庆笑:“傻丫头,那几个金元宝就够我们吃喝不愁了。你担什么心?”
李冲突然说道:“伯伯,澜姐姐,我知道哪里有钱。”
他跑到院子里那棵被烧焦的大树那里,大树年头太老了,有成年人的环抱那么粗大。李冲灵活的爬上去,在高高的主干上面扒拉了一下,拿出来一个大瓷罐子。
瓷罐是个大肚子,烧蓝叠翠的,很好看。
这棵大树上头有个朝天的小洞,是李冲和朱澜挖出来藏东西的地方,谁都不知道。
朱澜:“这不是大舅母的糖罐子?”
李冲点头:“嗯,娘最喜欢的糖罐。”
瓷罐上面压着一大块砖头,砖头下面有个碧绿的玉盒。大树历经大火,然而瓷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里面的玉盒丝毫未损。
打开玉盒,赫然躺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申延庆:“……”
朱澜:“……”
这银票完好如初,连个褶子都没有。
“伯伯,澜姐姐,银票每张一万两,这里是一千张。”
申延庆:“……”
朱澜:“……”
一千张,那就是一千万两。
朱澜脸色煞白。
太子果然是为了财。
“外祖父不是说家业都捐了嘛?怎么家里还有这么多银子?”
李冲说:“对于祖父来说,挣钱是分分钟的事。不过祖父累了,不想挣钱了。爹爹和二叔就随了他,把铺子那些生意收了收,都换成了银票。你当时在郑家,他们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
“那这些银票怎么会放在这里?”
“那天,祖父发愁,说世人贪婪,见利忘义,甚至为此滥杀人命。所以就想烧了这些东西。我不舍得,这些都是爹爹和二叔他们的心血,于是说我来保存。祖父就把这些银票都给了我。”
“那你父亲和二叔他们知道吗?”
李冲摇头:“我想说的时候,我爹看我字没写好,把我打了一顿,我赌气跑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
朱澜叹气:“上天注定。冲儿,这也是上天护佑你。”
她抽了那张银票给申延庆:“师父,你先拿着。不要不舍得花钱,你要好好的,要过好日子,要照顾好冲儿。”
申延庆见不得这些离别,笑道:“我和冲儿得赶紧走。你放心,我带着冲儿吃香喝辣。”
他抱着李冲翻身上马,并不回头,纵马而去。
只剩下朱澜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偌大的世间,又剩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