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站在吊脚楼的廊檐下,望着暮色中蜿蜒的石板路。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带来远处深潭的腥气。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的相机,镜头上还沾着昨夜在省会拍摄的傩戏照片。
";雨丫头回来了?";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雨转身,看见六叔公佝偻着背,手里的铜烟杆泛着幽光。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你爹走的时候说,永远别让你回寨子......";
林雨握紧了相机带。三个月前,父亲在贵阳市中心离奇死亡,尸体蜷缩成胎儿状,指甲缝里嵌着带血的蜡染布碎片。法医报告显示,死者全身骨骼错位,仿佛被某种巨力生生揉碎。
寨子里的狗突然集体哀嚎起来。林雨注意到六叔公的银项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那是布依族驱邪的法器。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胸口:";你不该戴着那个......";
林雨低头看去,胸前的银锁片不知何时浮现出暗红色纹路。那是她出生时父亲亲手打造的长命锁,此刻纹路正在缓慢蠕动,像活物般缠绕着她的皮肤。
";快跑!";六叔公突然将她推开。铜烟杆砸在地上,火星四溅。林雨踉跄着后退,看见老人背后的阴影中,浮现出半张青面獠牙的傩面。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林雨转身狂奔,耳边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她躲进一处废弃的粮仓,急促的喘息声中,听见屋顶传来指甲抓挠瓦片的声音。
";雨姐?";微弱的呼唤从角落传来。林雨打开手电筒,看见缩在草堆里的小女孩。她的布依族百褶裙被撕得破烂,脖颈处有三道血痕。
";秀秀,发生什么了?";林雨认出这是村长家的孙女。女孩浑身发抖,从怀里掏出半块破碎的傩面:";阿爷说,戴这个就能见到阿奶......";
粮仓的木门突然被撞开。林雨抱起秀秀冲向二楼,透过木栅栏的缝隙,看见七个戴着不同傩面的黑影站在院中。那些傩面分别代表着布依族传说中的七大神只,但此刻它们的眼眶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快!从这里跳下去!";林雨指着后窗。秀秀却死死抱住她的腰:";雨姐,你看!";
女孩颤抖的手指指向窗外。月光下,潭水正在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面伸出。林雨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场山洪冲垮了半个寨子,二十七个村民被埋在潭底......
楼下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林雨抱着秀秀从二楼跃下,在落地的瞬间,她看见秀秀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左眼下的泪痣正在渗出黑血。
她们躲进一片竹林。林雨撕开秀秀的衣袖,女孩手臂上布满诡异的符文,那些图案与父亲指甲缝里的蜡染碎片完全吻合。
";雨姐,我听见阿奶在唱歌......";秀秀突然开始哼唱古老的布依族歌谣。林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旋律与昨夜傩戏里的镇魂曲一模一样。
潭水的轰鸣越来越近。林雨看见竹林深处亮起几点幽蓝的光,那是传说中";鬼打灯";的前兆。她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995年6月6日——正是山洪发生的那一天。
";雨丫头!";六叔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雨抬头,看见老人悬挂在竹枝上,喉咙被割断,银项圈深深嵌入血肉。在他身下,七个黑影正缓缓逼近,傩面上的彩绘在月光下流淌成血水。
秀秀突然挣脱林雨的怀抱,朝着潭水的方向走去。林雨想去拉她,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藤蔓缠住。那些藤蔓上布满眼睛,每只眼睛都在重复播放父亲死亡的画面。
潭水中央升起巨大的漩涡,一具具肿胀的尸体从中浮起。林雨认出其中一具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脸上戴着半块破碎的傩面。尸体们张开嘴,齐声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月落潭心鬼门开,七神归位祭魂来。血债血偿终须报,二十七魂永不埋......";
林雨感到有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后颈。回头时,看见秀秀正对着她微笑,女孩的嘴里塞满了水草,左眼已经变成了潭水的颜色。
";雨丫头,你终于回来了......";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林雨僵硬地转身,看见父亲站在竹林深处,他的身体正在慢慢腐烂,露出森白的骨骼。在他脚边,散落着二十七个破碎的傩面。
潭水的漩涡突然扩大,将整个寨子吞噬。林雨最后看见的,是秀秀戴着完整的七神傩面,站在漩涡中心朝她招手。那些傩面的眼睛里,倒映着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真相——被活埋的村民们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看着村长和族老们将他们的孩子献祭给深潭。
月光重新洒落时,寨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林雨的相机躺在石板路上,镜头里最后一张照片显示,在她身后的阴影中,站着二十七道模糊的身影,每道身影都戴着半块破碎的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