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如粘稠的树脂,将整个村庄浸泡在琥珀色的噩梦里。我蜷缩在槐树空洞的根系间,听着头顶传来指甲抓挠树皮的声响。那些从村民体内爆裂的白色蛆虫正顺着树干蜿蜒而下,它们蠕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像极了阿妈妮临终前喉咙里的痰鸣。
";智恩...";昌珉的声音从树顶传来,却带着三重诡异的回响。我仰头望去,看见他的头颅倒悬在青铜铃铛旁,脊椎骨像晾衣绳般垂落,每一节椎骨上都吸附着发光的萤火虫。
";堂哥?";我颤抖着开口,怀里的青铜匕首突然发出蜂鸣。阿妈妮的鬼魂从匕首纹路里浮现,她的长发在血月中化作千万条蛇形的黑雾。
";不要相信任何声音。";她的声音混着松脂燃烧的噼啪声,";二十年前我带着山神心脏逃离时,在槐树里藏了三件东西:巫女的铜镜、百年前的祭祀记录,还有...";
话音未落,树洞深处突然炸开刺眼的金光。我看见昌珉的尸体被某种力量扯向天空,他的脊椎骨在空中勾勒出诡异的符咒。那些蛆虫组成的潮水突然转向,它们裹着暗红色的粘液朝我涌来。
";去找老井!";阿妈妮的鬼魂推着我向后退,她的手掌穿透我的肩膀时,我闻到了腐烂的艾草味,";井里有你父亲的日记!";
我跌跌撞撞地在田埂上奔跑,胶鞋陷入冰冷的泥沼。血月将稻田染成沸腾的血海,倒映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当我终于找到那口荒废的老井时,井台边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二具孩童的骸骨,他们的眼窝朝着槐树的方向。
";智恩姐姐?";清脆的童声从井底传来,我认出那是村长家小孙女允儿的声音,";你能下来陪我玩吗?";
井水里浮着数十盏熄灭的莲花灯,每一盏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我颤抖着解开腰间的银链,将阿妈妮留下的铜镜垂入井中。镜面突然映出允儿的倒影——她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鲨鱼般的尖牙。
";啊!";我猛地收回铜镜,却看见镜面上浮现出一行血字:「1945年秋夕,十二名处子献祭山神」。井底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允儿的头颅从水面升起,她的头发里缠着已经腐烂的祭祀红绸。
";姐姐...轮到你了...";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井水里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我转身欲逃,却被某种冰凉的东西缠住脚踝。低头一看,昌珉的脊椎骨正像活蛇般缠绕我的小腿,每一节椎骨都张开嘴啃咬我的皮肤。
";砰!";
一声枪响撕裂血色夜幕。我看见穿着美军制服的男人站在稻田埂上,他的军靴踩碎了一具骸骨的头颅。月光照亮他胸前的狗牌,上面刻着";朴正洙 1943-1950";。
";快把心脏还给山神!";他用枪口指着我的太阳穴,";否则你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活死人!";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瞳孔是两个黑洞,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黑色血管。远处传来牛车吱呀的声响,我看见二十年前被村民钉死的巫女坐在牛车上,她的双手捧着燃烧的心脏——和我此刻跳动的一模一样。
";智恩,你父亲的日记在井壁夹层。";巫女开口时,嘴里涌出黑色的蛆虫,";看完你就会明白,我们都是山神的囚徒。";
我在井壁青苔下摸到了用油纸包裹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1945年那个血腥的秋夕:
「...日军逼迫村民用十二名处子献祭长白山神,以换取关东军的庇护。我们在槐树洞里发现了山神的心脏,它跳动时会发出婴儿的啼哭...」
枪声再次响起,朴正洙的头颅被某种力量扯离身体。我看见他的躯干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递向我:";吃掉它...你就能获得永生...";
井底突然喷出黑色的火焰,允儿的鬼魂尖叫着被吸入火焰中。阿妈妮的鬼魂从火焰里浮现,她的手里握着那把青铜匕首:";现在,把心脏刺进槐树的年轮!";
我举起匕首时,整个村庄开始崩塌。稻田里的血水凝结成冰晶,村民的尸体化作尘埃。当刀刃刺入槐树的瞬间,血月突然爆炸,无数星辰如萤火虫般坠入树洞。
我在失去意识前,看见阿妈妮和巫女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她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透明。而老井的水面上,浮现出1945年那个秋夕节的真相:
日军军官将十二名少女的心脏剜出,放进槐树洞。山神的诅咒从此附在每一个村民身上,他们必须每隔二十年献祭一名处子,否则就会变成吞噬同类的活死人。
";智恩,记住这个教训。";阿妈妮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有些传统,是用鲜血写成的谎言。";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晨光正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身上。护士告诉我,我在长白山脚下昏迷了整整三天,手里紧攥着半块腐烂的肝脏。
但我知道,那个被诅咒的村庄永远停留在1945年的秋夕。而我,是唯一逃脱山神祭品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