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敖登站在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的汽车站外,呼吸着带有松木香的冷空气。手机屏幕显示着最新的新闻推送:";达斡尔族村落连续发生离奇死亡事件,村民怀疑与古老诅咒有关";。她攥紧手中的行李箱拉杆,指甲几乎要陷入掌心。
";塔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塔拉转身,看到一位身着传统蓝布长衫的老人,胸前挂着用桦树皮编织的护身符。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你终于回来了。";
";巴图爷爷。";塔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接到电话说......";
";别说了!";巴图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快跟我走,趁天还没黑!";
塔拉跟着老人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两侧是典型的达斡尔族木刻楞房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煮稷子米的香气,但塔拉却感到一阵寒意。经过一户人家时,她瞥见窗棂上挂着风干的犴头骨,眼眶里嵌着两颗黑亮的鹅卵石。
";巴图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塔拉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人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塔拉认得那是达斡尔族的";奥米南";神鼓,鼓面上用狍子血绘制的图腾已经斑驳褪色。";三天前,老族长敖登格日勒被发现死在';斡包';祭祀台,心脏被挖出来钉在神树上。";老人的声音颤抖着,";接着是村东头的哈斯,他在放排时突然跳下水,等捞上来时全身皮肤都被鱼啃光了。昨天......昨天是我儿子图门,他的尸体挂在';霍若';树上,下身......下身被剖开,塞满了野山椒......";
塔拉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旁边的桦树皮栅栏。达斡尔族的禁忌在她脑海中浮现:不能砍伐";霍若";树,那是祖先灵魂栖息的地方;祭祀时不能让血滴到神鼓上,否则会招来恶灵......
";这是';依尔格';的诅咒。";巴图老人突然压低声音,";当年你爷爷敖登巴雅尔为了扩建牧场,砍伐了三十棵';霍若';树,还把神鼓埋在了牛圈里......";
塔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记得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着";依尔格";这个词,当时她以为那是老人神志不清的呓语。
";巴图爷爷,';依尔格';到底是什么?";
老人正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唢呐声。塔拉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白色丧服的村民抬着一口黑色棺材走来,棺材上用朱砂画满了扭曲的符文。
";快躲起来!";巴图老人突然把塔拉推进旁边的柴房。透过门缝,塔拉看到送葬队伍经过时,棺材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他们要把尸体葬在';斡包';旁边。";巴图老人在她耳边低语,";但老族长的尸体还没下葬,因为......因为他的心脏找不到了。";
塔拉突然注意到送葬队伍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堂兄那日松。那日松是村里的萨满继承人,此刻他手持神杖,表情木然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塔拉记得小时候,那日松经常带她去森林里采蓝莓,教她辨认各种草药。
";那日松......";塔拉刚要开口,巴图老人猛地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老人的声音带着惊恐,";你没看到他的眼睛吗?";
塔拉仔细看去,发现那日松的瞳孔异常地收缩成针尖状,眼白上布满血丝。更诡异的是,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僵硬的微笑,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着。
送葬队伍渐渐走远,巴图老人松开手。塔拉注意到老人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渗出的血珠正缓慢地蠕动,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巴图爷爷,你的手......";
老人慌忙用袖子遮住伤口:";没什么,被树枝划了一下。塔拉,你必须离开这里,今晚就走!";
";可是......";
";听我说!";老人抓住她的肩膀,";诅咒已经盯上你了。你爷爷当年砍伐的';霍若';树中有一棵是';依尔格';的栖身之所,那个恶灵现在要讨回血债。当年参与此事的七户人家都遭到了报复,现在只剩下你们敖登家......";
塔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起父亲去年突然心脏病发去世,医生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碎了。难道这也是诅咒的一部分?
";巴图爷爷,我该怎么办?";塔拉颤抖着问道。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钥匙:";去你爷爷的老房子,阁楼里有个樟木箱子。里面有......";
话音未落,柴房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塔拉回头,看到那日松站在门口,手中的神杖顶端闪烁着诡异的蓝光。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塔拉......";那日松用沙哑的声音呼唤,";跟我来,我们要完成';奥米南';仪式......";
塔拉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那日松走去。巴图老人突然扑过来,将她推向窗户:";快跑!去老房子!";
塔拉撞破窗纸,跌进屋后的菜园。她听到身后传来巴图老人的惨叫声,回头看到那日松正用神杖刺进老人的喉咙。老人的血喷在神杖上,蓝光变得更加耀眼。
塔拉没命地奔跑,穿过挂满玉米和辣椒的晾架,冲进村外的兴安岭森林。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还有树枝断裂的脆响。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直到被一根树根绊倒。
当她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爷爷的老房子。这栋木刻楞房屋已经废弃多年,屋顶的茅草早已腐烂,露出黑洞洞的椽木。
塔拉颤抖着掏出铜钥匙,打开前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扬起一阵灰尘。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突然,二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塔拉屏住呼吸,缓缓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阁楼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她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蒙古袍的背影。
";是谁?";塔拉壮着胆子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塔拉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她的奶奶,十年前就已经去世的敖登格日勒!
";塔拉......";奶奶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的,";快来,仪式就要开始了......";
塔拉惊恐地后退,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脚踝。她低头,看到巴图老人的尸体正从地板下钻出来,伤口处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诅咒......";老人的喉咙里发出气泡破裂的声音,";要完成......";
塔拉尖叫着挣脱,冲进阁楼。她看到樟木箱子敞开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爷爷的旧物:泛黄的猎枪、褪色的萨满服、还有那面沾满血迹的神鼓。
突然,神鼓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鼓面上的图腾缓缓蠕动,仿佛活了过来。塔拉感到一阵眩晕,视线开始模糊。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奶奶和那日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身体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虫豸......
塔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斡包";祭祀台前。月光下,七个黑影围坐在她周围,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她认出这些人是当年参与砍伐";霍若";树的七户人家的家长,包括她的爷爷。
";塔拉,你是最后的祭品。";爷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用你的血来平息';依尔格';的愤怒......";
塔拉想尖叫,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她看到神鼓被放置在祭坛中央,鼓面上的血已经汇聚成一个漩涡。
";开始吧。";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塔拉看到那日松举起匕首,向她走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映出她惊恐的面容。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心脏的瞬间,塔拉突然想起巴图老人提到的";依尔格";的栖身之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爷爷,当年你们砍伐的不是';依尔格';的树!真正的';依尔格';在......";
话还没说完,祭坛突然剧烈震动。神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鼓面突然裂开,无数黑色的甲虫从中涌出。那些黑影发出惨叫,身体迅速被虫群吞噬。
塔拉感到束缚消失了,她滚下祭坛,看到虫群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那东西长着鹿的犄角,蛇的尾巴,全身覆盖着甲壳。它的眼睛像两团绿色的火焰,凝视着塔拉。
";你......你就是';依尔格';?";塔拉颤抖着问道。
怪物点了点头:";我本是森林的守护者,却被你的祖先剥夺了形体。现在,我要收回属于我的一切。";
塔拉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看到怪物正盯着她手中的东西——那是从神鼓中掉出来的一枚琥珀,里面包裹着一片枫叶形状的鳞片。
";这是......";
";我最后的鳞片。";怪物的声音突然变得哀伤,";当年你奶奶在森林里救了我,我把这片鳞片送给她作为信物。她死后,我一直守护着她的灵魂。";
塔拉感到一阵眩晕,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小时候,奶奶经常带她去森林里采蘑菇,有一次遇到了一只受伤的白鹿。奶奶用草药为白鹿包扎伤口,白鹿临走时留下了一片奇异的鳞片。
";所以......你不是来复仇的?";
怪物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那些破坏森林的人付出代价。但你是无辜的,塔拉。你的家族虽然有罪,但你的血液里流淌着对自然的敬畏。";
说完,怪物化作一阵黑雾消散了。塔拉瘫坐在地上,望着渐渐泛白的天际。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她知道,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将成为达斡尔族永远的禁忌传说。
太阳升起时,塔拉回到村里。她看到村民们正围在巴图老人的尸体旁哭泣,那日松则跪在地上,神情恍惚。当他看到塔拉时,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塔拉,对不起......";那日松哽咽着说,";我被';依尔格';附身了,我......";
塔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琥珀,阳光下,鳞片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塔拉知道,这将是达斡尔族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新开始。
那天晚上,塔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白鹿从树丛中走出来,用鹿角轻轻触碰她的额头。在白鹿的身后,她看到了奶奶慈祥的笑容。
";记住,塔拉。";奶奶的声音在梦中响起,";我们达斡尔族是自然的孩子,只有敬畏自然,才能得到自然的庇护。";
塔拉醒来时,发现琥珀里的鳞片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晶莹的露珠。她知道,这是";依尔格";留给她的礼物,也是达斡尔族与自然和解的象征。
从那以后,塔拉留在了村里,致力于保护达斡尔族的传统文化和生态环境。每当有人问起那个恐怖的夜晚,她总是笑着说:";那是自然给我们的警示,告诉我们要永远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而关于";依尔格";的传说,也逐渐演变成了达斡尔族口耳相传的故事,提醒着后人要永远尊重自然,与万物和谐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