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北麓的云栖村,是个被雾霭常年笼罩的古老村落。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银杏树下,歪歪斜斜立着块青石板,上面";入村不回头,见棺莫出声";的刻痕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我裹紧羽绒服,踩着青石板路往村里走。背包里的录音笔正在录制环境音,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杂音。这是我第三次来皖南做民俗考察,却第一次听说";山魈娶亲";的传说。
";山魈是山里的野人精怪,每到霜降就会下山找媳妇。";昨晚在县城招待所,老村长布满皱纹的脸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诡异,";要是哪家姑娘被看上,半夜就会听见山路上传来唢呐声,还有沙沙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村口的银杏树,树影在暮色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落在鼻尖,抬头时发现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村东头第三户人家的门虚掩着。我轻叩门环,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苍老的脸。
";姑娘找谁?";
";我是省民俗学会的研究员,想了解些村里的老规矩。";我递上工作证,";听说这里有关于山魈的传说......";
门";砰";地关上了。我愣在原地,听见门后传来锁链滑动的声音。正打算离开,门又突然开了条缝,一只枯枝般的手拽住我手腕。
老人把我拉进阴暗的堂屋,迅速闩上门。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竖在唇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山坡上影影绰绰立着几个人影,在细雨中若隐若现。
";看到了吗?";老人压低声音,";那些都是被山魈勾了魂的......";
我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悠长的唢呐声。老人浑身发抖,拽着我躲进神龛后的暗格。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透过门缝,我看见堂屋的八仙桌开始轻微晃动,供果滚落一地。
唢呐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我攥紧录音笔,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突然有重物撞在门上,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来了......";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来接新娘子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门缝外渐渐逼近的黑影。那些影子似乎长着尖锐的爪子,在青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当黑影掠过窗前时,我分明看见其中一个影子的面部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竖瞳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唢呐声戛然而止。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抓挠门板,接着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老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从袖中滑落个铜铃,上面缠绕着褪色的红绳。
";拿......拿走......";她颤抖着将铜铃塞进我手里,";去村西头的祠堂......找......找......";
话音未落,老人的瞳孔骤然扩散,身体软绵绵倒在我怀里。窗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呜咽。我颤抖着摸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祠堂的位置我记得很清楚,进村时路过的那座飞檐翘角的建筑。我攥紧铜铃,小心翼翼推开暗格。堂屋里一片狼藉,供桌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雨停了,但雾气更浓了。我贴着墙根往村西头移动,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经过一户人家时,窗棂突然";哗啦";碎裂,穿出条缠满藤蔓的手臂。
我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藤蔓抽打的声音。祠堂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我拼尽全力撞开门,反手闩上。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月光从雕花木窗斜斜照进来,照亮供桌上的牌位。
";程氏历代宗亲之位";。
我瘫坐在地上,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簌簌响动。抬头时,只见梁上密密麻麻挂满红绸,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那些红绸上绣着形态各异的精怪图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铜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红绸剧烈摆动起来。我看见供桌下有团黑影在蠕动,渐渐显露出人形。那是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头发披散着遮住面容,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青黑色。
";救救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被山魈......";
我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供桌。牌位倒了一片,露出暗格里的旧账本。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红叉。
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1998年霜降,名字后面写着";程秀芳,自愿献祭";。
红衣女子突然发出尖啸,指甲划过我的手臂。我吃痛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长明灯。火焰迅速蔓延,映出墙上斑驳的血手印。
";她们都是自愿的......";女子的声音变得沙哑,";为了让山魈保佑村子......";
火势越来越大,我跌跌撞撞跑出祠堂。身后传来梁木断裂的巨响,火光中,我看见那些红绸在火焰中化作人形,纷纷扑向燃烧的祠堂。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有新消息。是老村长发来的语音:";姑娘快离开!山魈娶亲的日子,活人不能留在村里......";
我头也不回地往村口跑,却在银杏树下被什么绊倒。月光照亮地上的骸骨,肋骨间卡着枚铜铃,红绳早已腐烂。
身后传来悠长的唢呐声,我不敢回头,跌跌撞撞冲出村口。回头时,整个村庄已被浓雾笼罩,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和山魈的尖啸。
包里的录音笔还在运转,回放时却只有刺耳的电流声。但我清楚地记得,在火焰吞噬祠堂的瞬间,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下一个新娘,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