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爷领命后,便即刻着手准备前往锦州与祖大寿交涉。他知道此次任务艰巨,钱守庸交给他的证据,既是谈判的筹码,也是可能激怒祖大寿的导火索,掌握不好火候自己就走不出锦州城了。
数日后,李师爷带着一队亲兵抵达锦州。祖大寿听闻李师爷前来,虽心中不悦,但还是在府中设宴“招待”。宴会上,气氛怪异,祖大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李师爷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啊?”
李师爷也不绕弯子,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酒杯,说道:“祖将军,此次前来,是想与您聊聊宁远卫城之事。想必您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我家督师手上有些证据,关乎那场兵乱,与祖将军似乎也有些关联。”
祖大寿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李师爷这是何意?宁远卫城遭后金偷袭,本将军也是很关心的,立即派出了五百精锐家丁前往增援,可惜中了建奴围点打援的奸计,全军覆没!何来兵乱之说?”
李师爷不慌不忙,命亲兵呈上部分口供和俘虏名单,说道:“祖将军,您看看这些,上面详细记录了祖可法如何受您指示,打开城门放你家丁入城,企图对我家督师不利。缴获的兵器铠甲具是你军中之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祖将军又作何解释?”
祖大寿看着眼前的证据,心中暗暗恼怒祖可法这废物,但表面上仍强装镇定:“哼,这些不过是你们伪造之物,想借此污蔑本将军。”
李师爷心中明白,祖大寿不会轻易就范,逼急了掀桌子自己第一个被拉出去祭旗。于是话锋一转:“祖将军,我们督师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是此次事件,双方都有损失。我家督师认为,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只要祖将军愿意做出些补偿,我们也可既往不咎,就认下了建奴袭城的说法。”
祖大寿眯起眼睛,思索片刻,随后挥手示意周围的众人退下。待屋内只剩他们两人时,祖大寿凑近李师爷,语气含蓄地问道:“李师爷,你这话到底怎么个意思?”说着,不动声色地将一张银票塞到了李师爷手中。
李师爷下意识地看了看银票面额,顿时,脸上的神态有了明显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心中暗忖,这总算是能把这次兵乱中自己损失的银两找补回来一些了。于是,他语气与神色都缓和下来,缓缓开口……
与此同时,在京城,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然打响。
钱守庸在平定宁远卫城兵变之后,第一时间就安排亲信带着两份奏折出发,一份送往朝廷,一份秘密呈给崇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承恩。他深知祖大寿必定会设法在皇上面前歪曲事实,所以力求先人一步,赶在祖大寿之前,让崇祯皇帝知晓事情的真实情况,从而先入为主,避免皇帝被祖大寿的片面之词误导。
而祖大寿这边,在数日后才确切得知兵变失败的消息。心急如焚的他,赶忙叫来义子祖兴,祖兴是他最为亲信的心腹,近年来与京师那边联络的事都是他在办。祖大寿一脸严肃,紧紧握住祖兴的肩膀,说道:“兴儿,此次事态十万火急,为父命你即刻挑选得力之人,带上金银财宝和珍稀古玩,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去找平日里与我往来密切的那些朝中官员,务必让他们在朝堂上为我周旋,绝不能让钱守庸那老匹夫得逞。”
祖兴自幼被祖大寿收养,对义父的命令向来坚决执行,深知此事关乎祖家生死,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立刻按照祖大寿的吩咐,挑选了几名精干且忠诚的心腹,将准备好的贵重礼品一一打点妥当,马不停蹄地向京城赶去。
抵达京城后,祖兴带着重礼,依照祖大寿给的名单,一家一家地拜访那些与祖大寿关系密切的官员。每到一处,祖兴都恭敬地表明来意,并送上厚礼。这些官员看着眼前价值不菲的财宝,心中明白祖大寿此次定是遇到了大麻烦,收下礼物后,纷纷表示愿意尽力相助。
在拜访完所有官员后,祖兴便定下京城颇为有名的青楼——怡红院的一间豪华雅间,将这些官员都邀请过来。
此次应约而来的官员中,有御史史范。史范平日里就与祖大寿往来频繁,得了祖大寿不少好处。此外,还有几位与祖大寿关系密切的官员,如户部郎中张恪,以及左佥都御史冯有经 。他们三人在雅间内,搂着花枝招展的姑娘,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然而众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美酒佳人之上。
史范皱着眉头,率先打破沉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祖将军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烦了,钱守庸那老匹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想个法子帮祖将军摆脱困境。”
张恪附和道:“没错,祖将军在辽东多年,咱们也得了他不少好处,于情于理这次都该帮衬一把。”
冯有经轻抿一口酒,缓缓说道:“依我看,咱们不妨以钱守庸贪污军饷、克扣粮草导致兵变作为弹劾的理由,在朝堂上参他一本,把这兵变的屎盆子扣他脑袋上,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咱们便能为祖将军开脱。”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随后你一言我一语地仔细商讨起具体的弹劾细节,企图通过此举打压钱守庸,将责任完全推到钱守庸身上,从而保全祖大寿。
然而,他们精心策划的这一切,终究还是慢了钱守庸一步。钱守庸的信使日夜兼程,早早将奏折顺利递进了朝廷的兵部,同时,那份至关重要的密奏也送到了王承恩手中。
王承恩收到密奏后,立刻打开阅读。读完之后,他心中暗自思量起来。王承恩此人,和所有太监一样生性贪婪,对钱财珠宝向来没有抵抗力,但他陪伴崇祯皇帝多年,对崇祯倒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他陪在权力中心这么多年,对辽东那帮骄横跋扈、不听朝廷号令的军头们早就有所耳闻,心中也颇为不满。这次见钱守庸居然有能力与祖大寿抗衡,还在这场争斗中占了上风,心中不禁对钱守庸多了几分欣赏,觉得这是制衡祖大寿等人的绝佳机会。而且,钱守庸平日里就很懂得拉拢关系,之前当延绥巡抚时就没少给王承恩送厚礼,这次为了让密奏顺利呈到皇帝手中,更是命人奉上了一份沉甸甸的礼金。想到这些,王承恩决定这次帮钱守庸一把。
第二天,王承恩早早命传送奏折的小太监将钱守庸的奏报放在第三个。然后服侍着崇祯皇帝来到御书房批阅当天的奏折。他先是搀扶崇祯皇帝坐下,又端上来茶水给皇帝润润喉咙,然后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候着,当看到崇祯皇帝拿起钱守庸那份上报朝廷的捷报时,王承恩知道时机已到,于是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陛下,这钱督师此次在宁远卫城可是立了大功啊,以有限的兵力竟能击退来势汹汹的后金,实在是难得的边才。不过……”崇祯皇帝正拿着奏报看得入神,听到“不过”二字,心中一紧,赶忙放下手中的捷报,抬眼看向王承恩,问道:“不过什么?王大伴但说无妨。” 王承恩见状,赶忙从袖中掏出密奏,双膝跪地,双手呈上,恭敬地说道:“陛下,这里面另有隐情,钱督师特意让老奴务必将此密奏呈于陛下您过目,还请陛下明察。”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接过密奏,开始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