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居内。
安恬泪流满面,将近日遭遇一字不漏地向沈太妃等人倾诉。沈太妃听闻她竟被卖入妓院,手一抖,茶杯“啪”地摔碎在地,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
安恬兀自抽泣,哽咽道:“外祖母,恬儿在藏娇阁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那狠毒的老鸨子打得我遍体鳞伤,您快派人把她抓来,我要亲手剥了她的皮!”
许久,沈太妃才颤声开口:“你被卖进那种地方,还有谁知道?晓得的人多不多?”话音未落,大管家刘安匆匆入内,低声道:“太妃娘娘,公主殿下,出事了!门外几个泼皮闹腾起来,说是……说是……”她欲言又止,偷瞄瑶光与安恬一眼,吞吐不敢说。
“哪个大胆狂徒,敢在我燕王府门前撒野?还不快拿下,送去应天府!”沈太妃怒火中烧,刚吩咐完,忽想起什么,瞥向安恬,沉声道:“这些泼皮闹事,莫非与安恬有关?他们嚷了些什么?”
刘安支吾道:“他们在门口吵着要咱们还赎县主的五百两银子……”沈太妃闻言,心头一紧,猛地起身,倾身问道:“门外可有人听见?这会儿人多不多?”
此刻,燕王府门前早已被围得密不透风,与其说“人多”,不如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刘安艰难答道:“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呢。”
沈太妃听罢,双腿一软跌坐回去,眼直了,喃喃道:“完了,全完了……燕王府的颜面,叫你生生毁尽了……”话未说完,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门外,几名闲汉吵嚷不休,摆出一副不给钱不罢休的架势。白嬷嬷本想暗中私了,可这几个浑人半点眼色不识,嚷着要立刻拿钱,眼见事态愈发失控,围观众人越来越多。
她无奈,只得掏出五百两银票递过去,想息事宁人。谁知这几人贪心不足,嘀咕道:“赎你们县主就花了五百两,我们还费力送她回来,怎么也得给点跑腿费。不然这会儿,她怕早被哪个糟老头子糟蹋了!”
白嬷嬷怕他们口无遮拦再毁安恬名声,赶紧又添了一百两银子,几人才满意离去。围观百姓八卦心足,一边低议安恬的丑闻,一边散去。人群散尽,白嬷嬷急忙回府复命。此时,沈太妃刚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忆起安恬连累燕王府蒙羞,气恨交加,捶着枕头喊道:“瑶光在哪儿?还有安恬那丫头,跑哪去了?”
一旁伺候的沈侧妃忙道:“母妃,方才瑶光带安恬去看医女了。县主这些天受了不少罪,身子伤得不轻,瑶光放心不下,便带她去瞧瞧。”
沈太妃冷哼一声,怒道:“瞧什么医女?丢尽脸面的东西,早该一头撞死保全名节!如今可好,燕王府的女孩儿全被她拖下水,咱们成了京城的笑柄!”
沈侧妃与瑶光交好,见状劝道:“母妃息怒。安恬名节虽毁,可这事也怪不得她。说到底,还不是姜氏那贱人捣鬼?她占着主母之位不贤,吃里爬外,与太后勾结,才害得安恬如此。”
提到青谣,沈太妃自然想起昨夜刺杀之事,转问段嬷嬷:“别院那边有消息吗?怎至今没动静,莫不是出了岔子?”
段嬷嬷宽慰道:“太妃稍安。您今晨不是派了宫嬷嬷去探查?等她回来便知分晓。依老奴看,这事不会出错。那伙人咱们用惯了,个个身手不凡,心狠手辣,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何曾失手?”
萧春却道:“他们虽厉害,可母妃投靠了太后,有太后撑腰,护她的人怕比咱们派去的更强。”
沈太妃闻言更怒,咬牙阴声道:“投靠太后又怎样?我就不信太后会全力保她。只要有半点机会,我定叫那贱人血溅当场,死无全尸!”
……
骊山别院内。
青谣正与人闲聊,忽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自嘲道:“这是谁惦记我了?莫不是燕王府那群女人见杀我不成,又在暗地里琢磨新法子?”
立在一旁的韩骁忙道:“属下等人既已到来,定当全力护卫王妃,绝不让任何人伤您分毫。”
韩骁与几个弟兄刚到别院,青谣正给他们分派差事。
别院占地不小,仆从也不少,可韩骁他们不过五六人,实在捉襟见肘。许多活计本需两三人合力,他们却得一人顶上,忙得不可开交。
青谣心中早有打算,今日先将就,过两日定要进城牙行,挑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既能干活,又能护院,确保她安危无虞。
她笑眯眯道:“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先下去歇歇吧,一早赶路定是累了。待会儿让雪灵给你们做几道拿手菜送去,算我给你们接风!”
几人谢过,跟着雪灵退下。
这时,倾雪步入厅中,低声道:“王妃,燕王府的宫嬷嬷来了,您见不见?”青谣闻言,嘴角一斜,冷笑出声:“怕是来看我死了没,或是伤了没吧?也好,让她进来瞧个清楚,也好叫沈太妃断了念想!”
宫嬷嬷是府中资深老人,心机深沉,进门时面不改色,毫无破绽。这正是沈太妃派她来的用意,若只看神情,任谁也瞧不出端倪。她福身道:“老奴给王妃娘娘请安!”语气恭敬,姿态谦卑。
青谣斜倚在秋香色迎枕上,似笑非笑道:“哟,这是什么风把嬷嬷吹来了?可是太妃娘娘有何吩咐要传达?”
宫嬷嬷垂首,温顺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府里新做了些点心,太妃惦记王妃,特遣老奴送来给您尝尝,顺便问问您在这儿住得可惯?若不惯,便随老奴回府便是。”
青谣轻笑两声,语气带刺:“难得太妃还记得我。我在这儿住得挺舒坦,偶尔无聊,还有刺客上门给我解闷。下人勾结外人行刺,我也能一并收拾干净。不像在燕王府,明知有人下毒,最后却不了了之。比起来,这儿可自在多了,我可不打算回去!”
宫嬷嬷听闻刺客与别院下人皆被青谣处置,脸上终露出一丝惊惧,勉强笑道:“王妃真爱说笑,大白天的,哪来的刺客,呵呵……”
青谣脸色一沉,冷声道:“嬷嬷觉得我在说笑?我堂堂王妃,会与你一介仆人开玩笑?你哪来的底气?”
宫嬷嬷乃沈太妃从宫中带出的老人,向来颇受倚重,连府中年轻主子见她也要客气几分。可今日青谣毫不留情地斥责,她一时无措,竟不知如何应对。
青谣冷眼瞧着,继续道:“昨夜一群刺客来袭,幸有我身边高手护卫,双方交手,杀声震天。可这别院,从管家到小厮,竟无一人援手。嬷嬷想想,这等不忠之仆留着何用?我便连同刺客一并杀了,尸骨烧成灰,随风散了。”
她语气淡然,仿佛几十条人命轻如鸿毛。
宫嬷嬷笑容僵在脸上,冷汗直冒,强撑片刻后起身告辞。离去时她步履匆匆,连头不敢回,脚下似踩了风,生怕慢一步,自己也落得焚尸下场。
上了马车,她才觉身子抖如筛糠,拼尽全力对车夫喊道:“快,回府……”随即瘫靠车壁,胸口起伏不定。她暗叹,这燕王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谨言慎行的小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