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驶离喧闹街市,朝城南骡马市场而去。
一到那儿,嘈杂声便扑面而来,马车行得缓慢,不时有牵牛赶羊的商贩从车前晃过。青谣皱了皱眉,索性关上车窗,免得牲畜腥臭钻进来。
不多时,马车停在市场尽头的临时人市旁。雪灵替她戴好帷帽,搀她下车,韩骁、韩霆与雪灵、倾雪随行,马三则留下看守车马和新买的下人。
青谣蒙着纱帽,穿梭在插草标的人群中。这临时人市人声鼎沸,有自卖自身高声叫喊的,有卖儿卖女哭天抢地的,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只求顿顿吃饱、冬日有瓦遮头,不计银钱。买卖的不止本地牙侩与富户,还有不少操外乡口音的,甚至有打扮妖娆的老鸨,专挑水灵丫头下手,那些女孩的下场不言而喻。
青谣看得心下感慨。她昔日困于燕王府,锦衣玉食,不曾知民间疾苦至此。若手头宽裕,她真想将这些可怜人尽数买下,安置在别院。只是眼下囊中有限,只能作罢。
正思忖间,一对兄妹忽挤上前,“噗通”双双跪在她面前。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拉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磕头后抬头道:“夫人瞧瞧我们兄妹如何?我叫柳暮,这是我妹柳素云。我识字,跑得快,会算账,能驯马,力气使不完。我妹子心灵手巧,做饭绣花样样行。夫人买我们,农忙时我一人顶俩,农闲时一天吃一顿就够。我妹子还能纺纱织布,洗涮打扫,无所不能!”
柳素云不及兄长伶牙俐齿,只低头磕了个响头,急切道:“夫人爷买我们吧,我们什么苦都能吃!”
青谣正要开口,不远处一阵喧哗,只见一穿暗青锦袍的公子哥带几个小厮冲来。那公子一眼瞥见跪着的兄妹,嚷道:“在那儿!快给爷拦住!那小子滑得很,别让他带小美人跑了!”
几个随从吆喝着扑上前。青谣听这话,再看那少女清秀模样,哪还不明白来意。那兄妹见追兵至,也未向青谣求援,忙起身欲逃。青谣却勾唇一笑,朗声道:“慢着,谁许你们走了?这兄妹我买下了!”
少年柳暮性子耿直,见青谣一行人少,怕连累他们,追兵一至便想避开。如此心性难能可贵,妹妹柳素云眼神清澈,想来也不差。柳暮听青谣之言,先是狂喜,随即瞥了眼逼近的追兵,迟疑不语。
青谣点头道:“你们的户籍路引呢?交上来,待会儿随我去官府落籍。”
所谓落籍,便是将他们良民身份改为奴籍,官府备案后,这兄妹便是她的奴仆。柳暮见追兵围拢,青谣仍镇定如常,便不再多言,拉着妹妹重磕一头,起身悄然站到她身后。
此时,几个小厮已冲到跟前。一尖嘴猴腮的伸手去拽柳素云,却被韩霆一脚踹翻,跌得狼狈。
那小厮怒瞪韩霆,韩霆冷哼:“没眼色的东西,没见这两人已被我家王妃买下?”
小厮打量青谣一行,见不过一贵妇带两丫鬟、两护卫,嗤笑道:“哪来的王妃这么不识趣?我们公子看中的人,莫说王妃,便是贵妃也抢不去!”
话音刚落,那锦袍公子赶到,阴鸷的目光锁在柳素云身上,喝道:“老实跟爷走,不然剥了你的皮!爷好声好气掏银子买你,真惹火了爷,白抢回去也没人敢管!”
柳素云吓得一颤,缩进兄长怀中。柳暮虽不及小厮壮硕,仍挺身护妹,怒视对方,毫无惧色。
青谣蹙眉道:“本妃已买下这二人,公子是要强抢吗?”
那公子撸袖,冷笑道:“什么王妃,爷不认!知道爷是谁吗?你惹得起?”
青谣轻笑,慢条斯理道:“哦?不知公子何方神圣?瞧模样应是京城世家子弟吧。听说京城大户最重脸面,公子真要光天化日抢人,传出去怕不只坏了自家名声,连府上都得跟着蒙羞吧?”
她语调平缓,带笑收尾,末句拉长,威胁之意暗藏,却直戳心窝。
那公子脸色微变,目光阴沉地盯着她。青谣不退不让,气定神闲,隐隐透出一股压人之势。那几句轻飘飘的话,正中要害。
一旁年长的小厮见状,扯了扯公子袖子,低声道:“公子,大将军正为抓不到伤轩公子的刺客烦心,您何苦为个丫头留把柄?若传到他耳中,拿您出气可不值当!”
锦袍公子想起伯父叶大将军的威严与后果,咬牙冷哼,踹了小厮一脚,骂道:“抢个人都这么慢,还不走!”说罢甩袖,带人悻悻离去。
青谣不以为奇,转身对兄妹道:“人市东头有辆燕王府标识的马车,看车的是马三。你们别跟着,去那儿等着,车上有吃的,马三会安置你们。”兄妹闻言一怔,方才青谣付银子时,管事已将钱给了他们,尚未落籍,她竟放心让他们独走。
“王妃,不怕我们跑了?”柳暮忍不住问。青谣只一笑:“去吧。”兄妹再跪磕头,认下主子,朝指定方向走去。
方才一幕被不少人瞧见,青谣轻描淡写几语便震慑纨绔,又未签契约便放手让兄妹离去,行事果断大度,足见其魄力与自信。众人暗忖,此女待下宽厚,定是个好主家。
霎时,人群“哗”地围拢,争相向她卖身或推销儿女。
远处卖身的人见这边热闹异常,蜂拥而至,将青谣一行围得水泄不通。
青谣细细筛选,从人群中挑出几个模样老实、体格健壮的男子,命韩霆开路,匆匆挤出人群。
众人追了两步,见无果便散去。她从东头走到西头,又选了十来个身强体壮、可做侍卫之人。
眼看日头西斜,她才下令返回,一路走得稍急,又买了七八人。
这些新买之人,连同牙行购来的几个,尽数交由韩骁带去衙门落籍。青谣则携雪灵、倾雪,由韩霆护送,返骊山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