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山的地理位置十分刁钻,刚好处于八路军、日军、国军三方势力的中心。从这里往南40公里是王洪九盘踞的兰陵县,东西四五十公里则是日军控制的临沂和枣庄,往北走五十公里是蒙山抗日根据地。
如果八路军攻打柱子山,要徒步行军十几个小时,需穿越日军布置的三道封锁线,沿途有不少驻着汉奸特务的村庄。一旦走漏了风声,很可能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
刘黑七感觉高枕无忧了,又开始四处劫掠为祸一方,还叫嚣着早晚有一天血洗山阴村给他死去的参谋长报仇。
眼瞅着这个土匪头子真的“东山再起”了,根据地军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甚至不知道谁放出了传言,说刘黑七是“乌鱼精投胎刀枪不入,连八路军的机枪和手榴弹都奈何不得”。山阴村的男女老少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闭眼就被土匪杀进家门。
在这种不利局面下,军区首长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奇袭柱子山!敌人越嚣张就越麻痹大意,正好打他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跑了,没有活的,死的也行!”
刘子魁请求参战,他没像以前那样吹嘘自己翻山越岭的本领,而是说要记录刘匪覆灭的过程,发表到报纸上给根据地军民一个交代,他预感发表这篇新闻远比打死几个土匪重要得多。
这个理由简直完美,连军区首长都无法拒绝。
11月15白天,鲁南军区组织12个连,兵分三路向柱子山急行军。
在敌工部、地下党员干部的配合下,沿途伪军炮楼、各村伪保长被提前控制,基本上没有走漏风声。即便事后有个别汉奸特务跑出去通风报信也已经来不及了。
战斗当晚9时打响,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突然照亮夜空,已经悄悄摸到山寨外围的各连队同时开火,机枪、步枪组成的密集火力直接把土匪们压得抬不起头。
刘黑七压根儿没料到八路军敢来攻打山寨,沿着山寨围墙跑了一圈,发现四面八方杀声震天,手榴弹的爆炸声、步枪机枪的射击声前所未见的密集,战斗在夜幕下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
再转头看看周围,这些强行拉入伙的乌合之众哪有什么战斗力,只会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缩在围墙后面,人挤人连转个身都困难。
他慌了神,表面上催促部下殊死抵抗,心里已经准备溜之大吉了。
晚10时许,八路军的爆破手上来了,先在围墙上炸开一个大缺口,又朝里面扔了一轮手榴弹,直接引发了土匪们踩踏式的大溃败。
刘黑七见大势已去,带着他的书记官用绳溜出围墙外,向西南方向的一道山岭逃跑。
偏巧4连有个叫何荣贵的通讯员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刘黑七让书记官往另一个方向跑引开追兵,奈何参战八路军战士都看过他的“活照片”,就认准了又矮又胖的追。
刘黑七喘着粗气跑不动了就回头开枪,好巧不巧地被何荣贵还击的一枪击中要害,两腿一蹬当场就咽了气。
事后经俘虏辨认,何荣贵打死的正是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刘黑七。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毙敌伪军240人,俘匪军官36人,俘匪徒1000余人,解救了被抓被押的壮丁、妇女500余人。附近的日伪军第二天早晨才赶来增援,又被八路军集中力量击退,损失不小。
为了打破刘黑七刀枪不入的谣言,部队专门把尸体抬回根据地去,让一个班的战士用老粪筐抬着游街示众,以解当地百姓的心头之恨。
在那些受匪害严重的村庄,愤怒的群众用镰刀砍,锥子扎和石头砸来发泄仇恨……
刘子魁在战斗中一枪没开,他像当初王茂生在梁山上观战那样,记录着战斗经过;他学魏俊杰那样写了一篇檄文归纳总结了刘黑七的十恶不赦;他采访了何荣贵,生动地还原了击毙经过。
他熬了两个通宵,写下一万多字的文章,从头到尾详细描述了山东军民齐心协力对抗这股土匪势力的全过程。
在他倒头大睡的时候,政治部的首长亲自坐镇宣传部,安排编辑、排版、印刷和发行工作,将这些文章优先刊印到游击报上,再转载到鲁南时报、大众日报等诸多机关报纸和杂志上。
交通员们迎着晨曦把报刊杂志送往各地,让人们知道八路军为山东老百姓除了一个为害二十载,残害万余人的大祸害!
这些新闻报道引起了极大反响,鲁南百姓带上鸡蛋、粮油慰问参战部队,还特地制作了一把万民伞送到了八路军115师师部。
更为轰动的是,远在延安的新华广播电台连续多日、每隔4小时播发一次《山东我军击毙惯匪刘黑七》的重要新闻;《解放日报》在题为《山东军民反扫荡胜利》的重要社论中指出:击毙混世魔王刘桂堂,为山东人民除了大害,为中华民族伸张了正义,特别值得大书特书……
不久,山东军区颁发嘉奖令,嘉奖鲁南军区参战部队,并授予击毙刘黑七的八路军战士何荣贵为山东军区甲等战斗英雄称号。
刘子魁也在嘉奖之列,不过他心中没有半点欢喜。
嘉奖大会之后,他一个人去了北大山,将那枚军功章放在魏俊杰的墓前泪如雨下。
他曾经发誓,说要调查和还原魏俊杰牺牲的真相,要把事迹发表到报纸上,要改写那简陋的阵亡档案。
然而柱子山战斗之后,他问遍了每一个俘虏,逼着他们挨个翻看尸体,最终得到了一个不愿接受的结果,丁老四死了,参与截击机关干部的土匪死的死逃的逃,那些真相再也查不到了……
北大山上又飘起了雪。
这次不是冰冷坚硬的雪粒子,也没有了凛冽的西北风。
那些轻盈的、洁白的雪啊,无声地落在肩头化在掌心,覆在草木、坟茔和焦土上,竟给人一种宁静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