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界白盐岭,天色尚早,却已经能闻到一股隐隐的焦咸味。那是风吹过盐风谷第三口锅时,被某种生物慢炖出来的气味,热烈中还带着点煎锅贴底的恼怒。
“第三口锅就要开盖了?”赵怀真皱着眉,望着前方一片白雾缭绕的山坳,“我们前脚刚把上一锅端掉,这又翻新菜谱。”
“荒界人就没个午休制度。”云缨揉着腰,手中红缨枪横在肩上,“真是会煲汤的一族。”
唐清砚站在一块浮盐岩上,指尖轻点几下,判断地形的深浅,“不光是汤,风里也有腌制的味道……不新鲜,不至于臭,但显然放过夜。”
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仿佛某种被憋坏了的炖锅终于松了气。
——然后,锅裂了。
整个谷底猛地一沉,三人脚下盐石碎裂,接着是一大片泡泡状的气体“咕噜噜”地冒上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咸菜汤洒进了炼丹炉,还掺了点焦糖。
“别吸太深。”唐清砚立刻捂鼻,“这味道闻多了会上头。”
赵怀真已经轻功展开,飞身而起,“这不是气味,是‘咸灵’残体蒸出的幻气,有腐蚀性。”
云缨翻身跃至盐岩之上,望见前方正有几道浑身银白、形体极细长的咸灵缓缓爬出锅底。他们身形像被拉扯过的糯米条,行动缓慢,但周围空气被它们拖出一圈圈盐结晶雾。
“这形状,”云缨吐槽道,“像极了扯断的汤粉。”
“动手吧。”唐清砚不废话,剑已出鞘,银光一闪,斩向一只咸灵。
谁知那咸灵却并不硬碰硬,而是化作一团柔滑的盐雾,轻巧滑开,随即绕到他身后,一股热气喷来。
赵怀真立刻飞扑挡下,用刀背拦住那股热浪。可即使挡住了,他们脚下地面却立刻泛出一层粘腻的盐浆。
“这玩意儿能溶盐岩!”他惊道。
“它们是要把我们炖进去。”云缨嘴角一歪,“看来不是汤粉,是炖菜。”
“就怕炖着炖着,我们成锅底焦。”唐清砚一边跃起,一边猛挥长袖拂出寒气,将脚下盐浆冻住。
三人分头缠斗,各自应对咸灵群袭。
云缨一枪横扫,逼退两只靠近的咸灵,又侧身躲开一道喷雾,紧接着枪花连转三圈,打出一道风涡,将咸气尽数卷回锅底。
“这招我起名叫‘回锅咸风’。”她得意一笑。
“我觉得叫‘返炒粉条’更贴切。”赵怀真一刀劈开正面一只咸灵,将其斩成两截,却见那咸灵断开后竟迅速自愈,还多了几缕气丝缠上刀刃。
“它在反咸我。”他惊讶,“这刀越来越咸了。”
“别跟咸灵比谁咸。”唐清砚提醒,“它们要的是浓度,把你吸干之后混入锅里,熬成汤底。”
“那还真是,宁死不成调料。”云缨暴喝一声,一记枪尖直刺咸灵眼窝,那咸灵本能地闪避,却被她故意错枪位,借势将其逼至锅边。
“回锅去吧你!”她猛地一脚,将那只咸灵踹进翻滚的盐浆,锅底顿时“哧啦”一声爆出一道烟火。
“咸灵不能落锅,一旦入汤,就会化为咸浪。”唐清砚冷声,“我们得反其道行之。”
“那就把锅翻了!”赵怀真猛地跳入锅边,贴地斩出一道裂口,泉水与盐浆混合,顿时使锅体结构震颤。
云缨配合飞跃而起,枪尾连点锅沿,把流动的热气搅乱,让咸灵阵型混乱,四散奔逃。
唐清砚趁机使出封诀,一道道银白剑气如细线织成,封住锅底流脉。
“闭锅!”三人齐喝。
轰的一声,第三口锅塌陷,咸灵全数滑入锅底,被塌落的盐石掩埋。
只余下微微翻腾的盐雾,像是锅底还残留最后一口呼吸。
云缨落地时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岩上:“这锅炖得我膝盖发咸。”
“别说炖,你头发都卷了。”赵怀真笑着,“像被锅蒸了一样。”
唐清砚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云缨头上轻轻拈了一撮盐。
“你头皮也出咸汗了。”
云缨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拍掉他手指,“再捏我我给你头上撒胡椒。”
三人终于坐下,锅已熄,风也停了,唯有那山坳中仍残留的淡淡咸意,提醒他们——
下一口锅,或许就在不远处等着。
三人刚出盐风谷,迎面就是一大片风干的咸肉味。
“等等,这味儿……”赵怀真皱眉,“像是过期三天的腌香肠和鞋垫在谈恋爱。”
云缨一边吐槽一边扯了扯领口:“空气湿度太高,咸风谷刚灭完锅,这又冒出了‘腌味山’?荒界人真是个调料天才。”
唐清砚眯眼望前方,淡声道:“那不是山,是‘腌面台’。盐骨教设下的,又一处祭台。”
果然,一块巨大的石平台横卧谷底,四角插满晾面用的粗木杆,上头正飘着几缕快被晒干的咸灵丝,像没人收的洗衣绳,风一吹,扑面而来全是酸爽。
“咸灵丝都在晒了,还不来个下锅煮面?”云缨忍不住拔出红缨枪,“我现在甚至怀疑他们下一步是请我们吃盐焗饺子。”
“别乱许愿。”赵怀真凝视前方,“那不是普通的晒台,是盐骨教的‘咸面局’。”
“咸面局?听起来像哪家快要倒闭的小吃铺。”云缨冷笑。
“错了。”唐清砚用剑尖在地上一划,画出一个简陋的咸面局标志——三根搓面棍围成的三角,中间一条被腌歪的咸鱼。
“此局有三面:煮面者、吃面者、断面者。你不一定能活着离席。”他说完,抬头指向前方。
只见那晒台上,缓缓升起三道身影,全是盐骨教道巡。他们衣衫残破,浑身干裂,像是风干失败的腊肉,但眼神却透着极度清醒的执着。
中间那人高举一双巨大的切面刀,大喊:“今日谁敢不吃完三碗面,就别想走出咸味台!”
“我最怕的不是打架,是吃撑。”云缨低声道,“而且还是咸的。”
“他们来了!”赵怀真打断吐槽,已飞身迎上。
对面道巡三人一齐冲来,出手极快,刀如切面机,横扫时带出一道咸风锋线。赵怀真用刀架住,但后劲极大,被迫退了半步,脚下岩石生出盐痕。
“这刀有毒!”他低喝。
“是咸毒。”唐清砚冷静应对,剑锋斜挑,刺向其中一人手腕,对方却以切面刀强挡,刀光一溜,震得唐清砚后腕发麻。
云缨侧身突进,枪出如风,一记挑跃将其中一人逼开,却发现其身影晃动不定,似有咸灵残影附体,招式混乱却难缠。
“这三人本就不是常规道巡,是‘酱面手’,靠吸收咸灵记忆打熬技艺。”唐清砚解释。
“酱面手?听着像黑市厨师。”云缨吐槽归吐槽,枪势却丝毫不懈,一路挑打推进,将对方逼至平台边缘。
可就在这时,那道巡竟猛地一拉绳索,平台两侧原本晾晒的“面条”纷纷脱落,竟成串落下,将整个平台包围其中,形成一道咸气结界。
“这是‘拉面阵’。”赵怀真皱眉,“不能让他们合阵!”
三人立刻分开破阵,云缨负责断面,枪扫如龙,接连挑断几根盐丝。但那些“面”断开后并不落地,而是化作雾状,直扑她面门。
“辣椒粉警告!”她大喊。
唐清砚手中长剑发出清鸣,一道寒气切入咸雾,将那些盐丝定住。他看也不看,一剑劈落,“赵兄,你压中路!”
“你就爱当指挥。”赵怀真笑骂一句,已双刀开路,冲入咸风阵中,对上持切面刀的主攻手。
两人刀来刀往,交手慢而重,每一击都似乎带着浓咸的重量。赵怀真硬抗三刀,忽地抽身后退一步,一记反手横切,将对方护臂撕裂。
对面却不闪不避,反倒低声念道:“三面归咸!”
台中心骤然风起,咸丝四散,整座腌面台发出“呜呜”声,仿佛整块平台都成了一张巨大的面皮,正在被人擀平。
“我们必须破台心。”唐清砚目光一凝,直指平台中央的那块咸石灶台。
“我来!”云缨早已跃起,红缨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枪尖直刺灶台。
那灶台中忽地跃出一道咸灵残影,张嘴就是一口咸雾喷向她。
“你锅底还有魂呢!”云缨怒喝,硬生生压下那股咸气,一枪捅穿灶台石心,炸起漫天咸烟。
整座平台剧烈摇晃,三道道巡同时口吐盐沫,跌倒在地。
咸面阵散,酱面手溃。
风停后,平台上一片残面断条,像极了咸界的大型午休现场。
云缨瘫坐下来,喘着气:“我现在真是看见面就胃酸。”
赵怀真一边擦刀一边道:“下次再有人说打架比做饭简单,我一定把他扔进锅里加三勺盐。”
唐清砚没说话,掏出个小瓶,将那灶台碎片收起,眼神微沉:“这咸灵残念,比我们想象的更集中。盐骨教,也不安分了。”
三人对视一眼,气氛虽轻,但谁都明白——下一锅,恐怕要翻得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