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畔的芦苇荡无风自动,林傩手持青铜赶尸铃立于乌篷船头。船舱内十二具逆葬尸裹着浸尸蜡的粗麻,额贴辰州符,符胆处的血眼随浪涛明灭。楚厌的残魂附在船尾纸灯笼上,火光将江面尸气照出形迹——如百条黑蟒盘踞水底。
\"阴人过江,阳火避让!\"
林傩摇铃诵《开阴路咒》,铃舌白毛炸如银针。江心忽浮七盏青铜尸灯,灯座雕着镇水兽椒图,兽口衔的却不是明珠,而是半腐的童尸手掌。船底传来抓挠声,林傩的阴阳瞳穿透木板,见百具沉尸正以人梯叠罗汉,最顶端的腐尸手持锈迹斑斑的赶尸锣,赫然是光绪年间失踪的辰州名匠罗老九。
楚厌的残魂忽凝成人形,箭衣碎片指向东方:\"走巽位,避水猴子。\" 话音未落,尸灯骤灭,江面浮出团毛发纠缠的怪物——正是湘西水葬养出的\"水尸伥\",口中还叼着半截抖音工牌,铁链上锈蚀的LoGo依稀可辨。
水尸伥的毛发缠住船橹,林傩后背的蜈蚣刺青暴起,百足如利刃割断发丝。楚厌残魂吹熄纸灯笼,灯火化作青烟钻入尸队口鼻。十二具逆葬尸应声暴起,指甲暴长如匕,插入水尸伥七窍,黑血喷溅处浮出密密麻麻的痋虫卵。
\"火来!\"
林傩撕下《鲁班书》残页引燃,火星溅入江面,竟在水上燃起三尺高的幽绿鬼火。火光中映出光绪年场景:楚厌将三小姐的魂魄封入青铜尸灯,灯油竟是林氏祖坟掘出的尸婴脑髓。水尸伥在火中扭曲尖叫,化作滩黑水,露出藏于胸口的半块龙凤佩——与林傩怀中残佩严丝合扣。
尸队突然僵立,额间辰州符渗出黑血。林傩的傩面獠牙刺入为首尸体的天灵盖,吸出缕青烟凝成卦象:**\"雷水解,利西南。\"** 西南方的悬崖上,隐约可见悬棺群中亮起一盏血灯。
船抵悬崖,林傩踏着尸队肩头跃上悬棺铁链。楚厌残魂附身的纸灯笼忽明忽暗,照出棺面《赶尸十诫》的血字:\"过阴桥,莫回头,回头魂散江水流。\" 最顶端的朱漆悬棺突然棺盖滑落,掉出个紫檀木匣,匣内整齐码放十二枚青铜傩钉,钉身刻满《痋术引魂咒》。
林傩以钉尖划破掌心,血滴入悬棺缝隙。棺内轰然坐起具金缕玉衣的古尸,玉片下的腐肉竟与楚厌容貌一致。古尸手中握着的赶尸锣突然自鸣,声波震落崖壁碎石,露出隐藏的苗文:\"楚林合棺,九世魂还。\"
\"原来你我都困在此局...\"林傩的阴阳瞳流出血泪,见古尸玉衣内藏着卷《血傩纪事》终章: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初七,楚厌为破九世咒,将自身炼成活尸,与三小姐同葬悬棺。而那具古尸,正是第一世林傩的遗蜕。
林傩将十二傩钉楔入悬棺,钉头饕餮纹齐声嘶吼。楚厌残魂忽然凝实,箭衣尽碎露出后背完整的《五毒刺青》,毒虫纹路化作实体扑向古尸。林傩趁机将龙凤佩按入古尸胸腔,佩上苗文\"不负卿\"骤亮如昼。
悬崖轰然崩塌,三百悬棺坠入江中。古尸的金缕玉衣寸寸龟裂,露出内藏的青铜傩面——与林傩脸上之物一模一样。傩面眼窟中射出赤芒,将楚厌残魂吸入其中。江心尸灯尽数飞起,在夜空摆出\"山地剥\"卦象,卦心浮着三小姐的虚影,手中握着半截合卺杯。
\"甲子轮回,今日方休。\"
林傩扯下傩面掷入江心,獠牙咬破舌尖念出《解冤咒》。血雾弥漫间,楚厌与三小姐的虚影相拥而散,尸灯逐一沉入水底,唯留盏青铜灯浮至船头,灯芯燃着点青磷鬼火。
五更雨落,林傩在船头拾起青铜灯,灯座刻着苗文谶语:\"九世焚,傩面醒。\" 后背刺青已蔓延至心口,新生的蛇纹缠绕鲁班尺\"病\"字。沱江深处传来辰州古调,十二具逆葬尸缓缓沉入水底,额间辰州符化作灰烬。
《血傩纪事》残页在雨中浮现最后一行血字:\"傩非傩,面非面,楚林尽时天地变。\" 林傩望向东方泛白的天际,隐约见新悬棺群在晨雾中显现,棺面血灯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