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霜降最后一日
陈青崖站在镜山之巅,脚下是青铜化的七十二寨。他的十二棱镜瞳倒映着血月,每道棱面都流转着《尸瘟谱》全文。当镜足踏碎最后一块山石时,整座瘴气岭轰然抬升,化作直径千丈的青铜镜悬于天际。镜面裂纹深处,百万镜奴正在啃食现实世界的边界。
\"恭迎镜主临世!\"初代守镜人的残魂从镜裂爬出,腐烂的指尖捧出青铜冠冕。陈青崖抬手欲接,冠冕突然熔化成镜液,在他的镜面上蚀刻出最后一道《饲镜咒》。七十二寨的废墟在此刻共鸣,每片瓦砾都浮现出陈青崖的人面浮雕。
子时·残忆
镜液侵蚀至心脏时,陈青崖的镜瞳突然闪烁。母亲缝制的虎头鞋从镜面渗出,鞋尖的红缨穗扫过镜纹。那些被痋虫啃噬的人性残片突然苏醒,在镜主意识里撕开裂隙。
陈青崖的镜足陷入记忆沼泽。他看见七岁的自己蜷缩在宗祠梁柱后,阿嬷正将青铜镜片缝入族老们的脊椎。月光透过窗棂,将老人们镜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些影子始终比本体多出条尾巴。
\"镜奴永世...\"阿嬷的银镯相撞声突然刺破幻境。陈青崖的镜手插入胸口,扯出块带血的镜片——这是周岁时母亲塞入襁褓的护心镜,镜面竟映出阿嬷被痋丝绞杀的画面!
丑时·破咒
镜山突然倾斜。陈青崖跃入镜裂深渊,十二棱镜瞳解析着历代守镜人的残念。在触及镜核的刹那,他看见真相:青铜镜实为上古尸国的界门,守镜人世代的献祭非为镇尸,而是延缓镜主觉醒的缓兵之计。
初代守镜人的残魂突然暴起,腐烂的双手插入陈青崖的镜瞳:\"孽畜!当年就该将你胎死腹中!\"陈青崖的镜骨应声碎裂,却从裂缝中涌出母亲的绣线——这是她临死前缝入儿体的最后人性。
绣线缠住镜核,陈青崖的青铜身躯开始龟裂。他嘶吼着将护心镜按入镜核,暗金镜瞳突然淌出黑血——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滴眼泪。
寅时·血镜
瘴气岭的地脉突然沸腾。陈青崖跪在镜核祭台,用十二棱镜瞳倒映七十二寨的惨状:镜奴们正在活剥寨民,将人皮裱糊在镜裂处;孕妇被钉在镜面分娩,婴孩的啼哭化作镜奴的军号;阿嬷的残魂被痋丝拽向镜渊,老人在消散前比出\"摔镜\"的手语。
护心镜突然发烫。陈青崖的镜手贯穿胸膛,挖出完全镜化的心脏。当这颗青铜心脏坠向镜核时,母亲缝制的虎头鞋突然活过来,鞋底暗藏的银剪刺入心室——这是当年接生婆用来剪断镜化脐带的凶器!
卯时·归尘
银剪触心的刹那,镜山轰然崩塌。陈青崖的人性残片在镜液里重聚,化作少年虚影。他看见七岁的自己举起护心镜,镜光穿透时空:母亲在青铜鼎中撕开腹部,将镜胚换成婴孩;阿嬷在祠堂刻下《破镜咒》,却被痋丝洞穿咽喉;初代守镜人剜出心脏,将最后人性封入护心镜...
\"够了。\"少年虚影捧起护心镜。七十二寨的亡魂从镜裂涌出,在血月中汇聚成河。陈青崖的镜躯层层剥落,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人身。当最后一块镜片坠地时,初代守镜人的残魂发出不甘的尖啸,随着镜山一同灰飞烟灭。
辰时·照魂
朝阳刺破血云时,陈青崖跪在废墟中央。护心镜安静地躺在掌心,镜面倒映着七十二寨的往昔:吊脚楼升起炊烟,货郎摇着拨浪鼓穿寨而过,阿嬷坐在门槛上缝制虎头鞋...镜角裂痕处,母亲的笑脸一闪而逝。
山风卷起镜灰,在空中拼出《照魂录》残页:\"镜碎魂归时,万尸皆泣。\"陈青崖将护心镜埋入宗祠遗址,转身走向瘴气岭深处。他的左眼重归墨色,右眼却永远留着道暗金竖痕。
七十二寨的界碑在晨光中融化,碑文《镇尸咒》化作青烟消散。当最后一块青铜镜片锈蚀成灰时,远山传来悠长的赶尸铃音,混着破碎的《安魂调》,在瘴气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