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寨的界碑在暮色中渗出尸油。
祝雪崖攥着怀表站在山道上,表盘玻璃映出碑面那些蜂窝状的孔洞。三年前离家时这些孔眼还只是墨点大小,如今每个都有铜钱大,正往外冒着暗绿色黏液。他掏出西洋手帕想擦拭,却见黏液里裹着半截蜈蚣尸体。
\"五少爷使不得!\"
放蛊婆杨三娘从老樟树后闪出,银镯上的蟾蜍铃铛叮当作响。她枯槁的手指突然暴涨三寸,指甲缝里爬出几十条透明蛊虫,瞬间将雪崖的手帕啃成碎絮。
雪崖倒退两步撞在界碑上。后颈沾到黏液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耳边响起万千虫豸振翅的嗡鸣。杨三娘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贴到他脸上:\"碑眼开,阴轿来。五少爷这身洋人皮,正好给蛊王爷做轿帘。\"
山道尽头传来破锣声。
八盏惨白的灯笼自雾中浮现,每盏都糊着张扭曲的人脸。抬轿的四个轿夫脖颈系着浸血麻绳,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尸斑。他们的脚踝拴着铁链,随着步伐晃动,链环碰撞声里混杂着骨骼摩擦的脆响。
雪崖的怀表突然疯狂旋转。当轿帘被阴风吹起的刹那,他看见轿中坐着个浑身缠满经幡的尸身——那件绣着五毒纹的寿衣,分明是父亲祝九龄下葬时的装殓服!
\"爹!\"
他踉跄着冲向轿子,杨三娘却甩出串蟾蜍卵拦住去路。轿夫们齐刷刷转头,腐烂的眼眶里钻出暗红色蛊虫。最前面的轿夫突然咧嘴,露出镶满蛊牙的口腔,喉头鼓动着发出类似青蛙的咕哝声。
怀表玻璃\"啪\"地炸裂。雪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耳道往里钻,鼻腔涌出带着蛊虫碎壳的黑血。轿帘在此刻完全掀起,父亲尸身的右手竟握着他当年离家时摔碎的青瓷笔洗——如今那裂纹里正渗出墨绿色的蛊卵。
\"五少爷当心人皮轿!\"
管家福顺的吼声划破山雾。老仆从崖顶抛下捆浸过雄黄的麻绳,雪崖抓住绳子的瞬间,四个轿夫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嚎。他们的皮肤像蛇蜕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暗青色的蛊虫甲壳。轿顶经幡无风自燃,烧焦的人皮碎屑里飞出密密麻麻的尸蛾。
雪崖被拽上悬崖时,瞥见轿中父亲尸身的胸口插着把青铜匕首——刀柄纹路竟与祠堂供着的蛊神像如出一辙。福顺的蓑衣下渗出腥臭黏液,哑声道:\"老爷的尸身七天前从坟里爬出来,自己走进了炼尸窑。\"
子时的梆子声在山谷回荡。
雪崖跟着福顺穿过蛊神庙时,发现庙墙的每一块砖石都嵌着半截人骨。那些骨头上刻满诡异的符号,正是《祝氏虫书》里记载的锁魂咒。供桌上的蛊神像双眼流着血泪,神龛下的陶瓮传出指甲抓挠声。
\"祠堂的镇魂碑裂了。\"福顺推开偏殿暗门,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那些字...那些字在吃人。\"
暗室中央立着通体漆黑的人皮碑,碑文是用活蛆拼成的篆字。雪崖举着油灯靠近,发现碑面布满血管状的纹路,正在有规律地搏动。当他念出\"祝九龄\"三个字时,碑文突然沸腾,蛆虫们疯狂啃食起碑体,转眼间碑面就多了道三尺长的裂痕。
裂痕深处传来婴儿啼哭。
福顺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直插雪崖后心。油灯坠地的瞬间,雪崖看见老仆的指甲缝里钻出带倒刺的蛊虫,而人皮碑的裂缝中,正缓缓伸出只覆满尸斑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