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舟的后背在渗血。
那些自戏楼归来后浮现的血傩纹,此刻正如蜈蚣般在他皮肤下蠕动。陆青蘅用银刀挑破他肩头的脓包,流出的黑血里混着纸灰,在铜盆里凝成个哭脸的傩面图案。
\"你爷爷用九盏尸油灯替你换命,现在灯灭了三盏。\"她将浸过蛇酒的纱布按在伤口,\"每熄灭一盏,你身上就会多一处纸化的部位。\"说着掀开他衣领,锁骨处已然泛起宣纸般的惨白。
殡仪馆停尸间的冷气嘶嘶作响。陈玄舟盯着冰棺里那具无面尸,尸体右手紧攥的正是祖父的烟斗。当陆青蘅掀开尸体的寿衣,他看见尸身胸口刻着血八卦——这正是扎纸匠封魂的标记。
\"有人把你爷爷做成了守尸傀。\"陆青蘅的银铃在尸体天灵盖三寸处震颤,\"看到铃铛上的冰霜了吗?说明魂被锁在...\"
刺耳的铜锣声突然炸响。停尸间所有冰柜同时弹开,裹尸袋像蛹般剧烈扭动。陈玄舟的傩纹突然灼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脱离身体,如同被剥落的纸人般贴墙游走。
\"闭气!\"陆青蘅将尸蜡抹在他鼻孔。陈玄舟在窒息中看见惊悚一幕:十三具尸体直挺挺坐起,它们的脸皮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竹篾扎成的骷髅。每具尸傀的胸腔里都燃着盏幽绿的灯,灯芯竟是浸在血里的脐带。
尸傀们的下颌骨开合,发出祖父的声调:\"玄舟...把青蘅的心头血涂在...\"话音未落,陆青蘅的银刀已斩断最近尸傀的喉咙,飞溅的尸油点燃了陈玄舟手中的长明灯。
火光映亮的瞬间,陈玄舟看清墙上的影子戏——无数纸人正用棺材当花轿,抬着个戴七层傩面的新娘。当新娘掀起最后一张青面獠牙的傩面,露出的赫然是冰棺里那具无面尸的脸!
\"快割掌心!\"陆青蘅甩来把刻着傩纹的青铜匕首。陈玄舟划破手掌的刹那,长明灯的火苗窜起三尺高,将尸傀们胸口的脐带灯尽数吸入。火焰中浮现出座倒悬的戏楼,楼上每个窗口都挂着带血的眼球。
灯焰忽明忽暗间,陈玄舟瞥见戏楼地窖的景象:九个浑身刺满傩面的男人正往棺材里灌水银,棺中女子竟与陆青蘅长得一模一样。那女子突然睁眼,被水银撑开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嘴角淌出混着纸钱的黑色血液。
\"别看灯影!\"陆青蘅用旗袍蒙住他眼睛,但陈玄舟已经听见了。那是无数根竹篾穿透肉体的声响,混合着傩戏鼓点与骨骼碎裂的节奏。当最后一声铜锣敲响,他手心的伤口突然爬出条纸扎的蜈蚣。
尸蜡灯在此刻轰然炸裂。飞溅的灯油在墙面烧出幅血淋淋的嫁娶图:新娘的花轿被九口棺材围住,每个抬棺人都戴着陈玄舟不同年龄段的傩面。更恐怖的是轿帘缝隙伸出的手——那只手上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
陆青蘅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傩面刺青正在渗血:\"六十年前,我阿姐就是这样被做成活傩面。你爷爷剖开她脊椎灌入水银,就为...\"她的控诉被破窗而入的纸钱打断,纷纷扬扬的纸钱上全印着陈玄舟的遗照。
陈玄舟的右眼突然失明。他摸到眼眶里嵌着的纸灰,耳边响起送葬唢呐声。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冰棺的无面尸站了起来,尸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扎纸刀,刀身正滴滴答答落着混有纸浆的脑髓。
\"跟我走!\"陆青青蘅拽着他撞开后门。停尸房外的走廊竟变成了戏楼后台,两排挂满傩面的衣架间游荡着半透明的魂灵。陈玄舟踩到团粘稠的东西,低头看见是正在融化的尸蜡,蜡油里浸泡着九枚带血的青铜钥匙。
当魂灵们齐刷刷转头,陈玄舟的血液几乎凝固——每张傩面下都是他的脸!这些面孔或哭或笑,腐烂程度各不相同,最恐怖的那张脸只剩半边血肉,露出里面竹篾扎成的骨架。
\"闭眼!\"陆青蘅将尸蜡涂满他眼皮。陈玄舟在黑暗中听见纸张撕裂的声音,鼻腔充满焚烧戏服的焦臭味。当他的眼皮被强行掰开时,瞳孔里倒映出戏台上的血色婚礼:祖父穿着蟒袍与无面尸拜堂,而他自己正被纸人们套上新娘的霞帔。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像是从深井传来。陈玄舟惊恐地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弯腰,喜服下摆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个巨大的傩面图案。当他被迫抬起头的瞬间,赫然看见观众席坐着数百个自己——每个都是不同死法的尸傀!
陆青蘅的银刀贯穿了司仪的傩面。黑血喷溅在喜帐上,显出段被烧焦的族谱。陈玄舟在残页上看到惊悚的记录:陈家世代长子皆要迎娶\"阴傩女\",洞房夜剖心取血点燃尸油灯,以此镇压反噬的怨灵。
\"你才是祭品!\"陆青蘅斩断他身上的红绸,\"陈老爷子用二十年阳寿换你活到成婚龄...\"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一柄扎纸刀从背后穿透她的心脏。陈玄舟转头看见最恐怖的景象——浑身纸化的祖父正从灯笼里钻出来,手中的婚书滴落着尸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