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抠出嵌在腿骨里的钢筋时,瞥见洞口垂落的藤蔓上结着冰晶。每颗冰晶里都冻着张扭曲的人脸,月光穿透时折射出瞳孔的幽绿。阿绫的残破出马帖在掌心发烫,泛黄纸页上浮现出血绘的路线图,终点标注着\"乌苏里坎\"。
黎明前的林海翻涌着黑雾,陈夜拖着石化的右臂穿行。腐殖质下埋着碎骨,靴底不时踩碎头盖骨。当他在老椴树旁喘息时,树皮突然皲裂,渗出暗红树脂。树脂在空中凝成箭头,指向树干上的弹孔——昭和时期的弹壳还卡在年轮里。
\"沙沙...\"灌木丛中钻出只独眼猞猁,口中叼着半截铜铃铛。陈夜尾随它来到断崖边,崖底雾气中隐约可见废弃的铁路桥。桥墩上缠满藤蔓,仔细看竟是风干的肠子编织的索道。猞猁跃上锈蚀的铁轨,铃铛坠落的脆响惊起群鸦,鸦羽落处露出桥头堡上的\"乌苏里坎站\"残匾。
站台雨棚垂着冰凌,每根冰柱里都封着穿劳工服的尸体。陈夜的石臂刮过墙面,剥落的墙皮下露出血写的满文符咒。候车室的木门吱呀作响,长椅上堆着鼓胀的麻袋,渗出的黑油在地面汇成日之丸图案。
\"砰!\"麻袋突然炸裂,飞出成团的带血头发。陈夜挥动石臂格挡,发丝缠上瞬间竟开始吸吮尸气。候车室角落的检票口亮起绿灯,老式轧机吐出张车票,票面印着他的生辰八字,发车时间显示\"昭和19年3月15日\"。
铁轨震动声由远及近,蒸汽机车的煤烟混着腐臭味涌入。列车长提着人皮灯笼走来,制服上的纽扣是缩小的人头骨。当他检票时,陈夜看见其袖口露出的手腕长着鳞片——和阴山地宫的镇墓尸一模一样。
车厢内壁贴满褪色的宣传画,画面里的\"大东亚共荣\"标语下,绘着萨满被活剖取脑的场景。陈夜的石臂突然不受控地砸碎车窗,寒风灌入时,窗外掠过的白桦林竟全是倒栽的人腿,脚掌上挂着工号牌。
列车员端着餐盘走来,瓷盘里盛着冒着热气的脑花。陈夜掀翻餐车时,脑浆泼在座椅上蚀出人形凹痕。车顶突然垂下无数脐带,末端系着胎儿干尸,齐声用日语唱起童谣。石臂迸发青光震碎脐带,陈夜撞开紧急制动阀。
列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脱轨,陈夜滚进结冰的河床。冰面下封冻着成排的孕妇尸体,隆起的腹部透出青紫光晕。阿绫的出马帖突然自燃,火苗在冰面烧出个箭头,指向对岸的矿洞。
矿洞口堆积着昭和时期的防毒面具,滤罐里钻出蛆虫。陈夜的石臂扫开蛛网,洞壁上用血画着萨满狩猎图——被长矛刺穿的熊神体内,竟蜷缩着穿和服的幼童。当他的影子掠过壁画时,熊神的眼睛突然转动,石臂被无形力量拽进画中。
\"欢迎回家。\"陈怀山的声音在矿洞回荡。陈夜半个身子卡在壁画里,看见石臂正在被熊神同化。壁画世界飘着灰雪,穿关东军制服的萨满正用铜铃召唤雪女。雪女吐出的冰晶里,冻着陈夜婴儿时期的影像——后颈的北斗七星胎记正渗着黑血。
矿洞深处传来皮鼓声,节奏与陈夜的心跳共振。他挣出壁画时扯下半张熊皮,伤口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的尸油。鼓声渐急,矿道尽头亮起篝火,七个无头萨满正在围鼓起舞,断颈处喷出的磷火组成北斗图形。
鼓面蒙着陈夜的旧照片,鼓槌是两根玉化的人腿骨。当萨满们齐刷刷\"看\"过来时,陈夜的石臂自动挥出,击穿皮鼓的瞬间,数百只食尸甲虫从破口涌出。虫群组成陈怀山的脸,吐出日文符咒贴满洞壁。
陈夜撞进支洞,矿车轨道上散落着玻璃罐。罐中泡着连体婴儿,脊椎处接有铜管。当他踢碎某个罐子时,婴儿突然睁眼,脐带缠住他的脚踝往暗处拖拽。石臂砸碎婴尸的瞬间,整条矿道亮起幽绿荧光,岩壁上凸起无数挣扎的人形。
\"乌苏里坎的人牲林...\"阿绫的残魂突然在耳边低语。陈夜循着荧光奔逃,冲出矿洞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方圆百米的落叶松全部被剥皮,树干上绑着呈献祭姿势的干尸。每具干尸的胸腔都被剖开,肋骨间卡着铜铃,风过时奏出招魂曲。
林间空地上堆着青铜鼎,鼎内沸腾着黑色原油。陈怀山的虚影正在往鼎中倾倒骨灰,每倒一捧就有具干尸抽搐。陈夜的石臂插入鼎中,捞出的却是半块镇魂碑。碑文记载着恐怖真相:乌苏里氏族童男童女被制成\"活桩\",用以稳固阴山地脉。
鼎内原油突然凝聚成巨手,将陈夜拖入沸腾的黑暗。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祖父在活桩上刻咒文,母亲为保他出逃被制成人烛,阿绫的元神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炼入出马帖...当他即将被吞噬时,石臂上的咒文突然逆流,将原油反吸进体内。
黎明破晓时,陈夜从凝固的油壳中破出。整片人牲林的干尸集体转头,胸腔的铜铃同时炸裂。他踏着满地铜渣走向山脊,看见朝阳下的民俗博览园已初具规模。塔吊顶端挂着具尸体,随风转动的身影酷似阿绫。
石臂彻底玉化前,陈夜在树干刻下血符。符咒成型的瞬间,百里外的阴山突然塌陷,新浇筑的镇魂碑裂开缝隙。他不知这是终结的开始,还是轮回的又一次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