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马匹,楚陵光要龟毛得多。他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上流人士,屁事难免多。从个人喜好上来说,他更喜欢保留一些野性的。
对他来说,马术不是单纯的机械练习,驯服才是精髓。取其烈,驯其野,懂得如何驯服动物,才能更好的驯服同类。
楼双信骑马的习惯和其他的虫都不太一样,现代和星际都偏重于西洋马术,楼双信是纯纯实践派,脚蹬这玩意儿他用不顺脚,他习惯轻蹬或者无蹬的,试了一圈直接把脚蹬给卸了。
西洋马术的标准仪态是骑手背部直立,脚跟下沉,肩-髋-脚跟三点一线,强调稳定性和优雅仪态。
加上这三只虫本就是学的标准贵族马术,一上马跟童话里的王子似的,楼双信盯着维尔西斯,像个流氓一样吹了个口哨,他的好雌君看他又不正经,有点不好意思,但溺爱了。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拐走小少爷的黄毛了,如果在主星,他可以骑马跑到坎贝尔家门口,然后喊:oi老登,我鬼火停你家楼下了!
范斯应该会直接捶死他,楼双信被自己逗乐了。
卡尔文暗自打量每个虫的动作,维尔西斯和楼双信都是贵族虫,会骑马并不奇怪,但楚陵光比楼双信看起来像贵族多了。
马对楼双信来说不是消遣或娱乐,古代的马不仅是交通工具,更是战略资源和文化符号。
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是种花文化里最艺术的场景之一,繁重的礼节和装备都是累赘,实用和灵活为上。
双手持双缰,肘部微曲贴近身体,通过缰绳的精细动作传递指令,是西洋马术的基础动作,楚陵光看了眼楼双信的手皱了下眉,刚想说他这样不安全;但楼双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里带了些恣意,很明显的邀战意味。
随即他双腿一夹马腹,单手随意扯住缰绳,飞驰而去,扬楚陵光一脸灰。
“哟呵?”楚陵光难以置信,我特么被挑衅了?
那不能够!
雄虫都这么幼稚吗,卡尔文看着一路火花带闪电飞走的两只雄虫无言以对。
维尔西斯愣愣地看着楼双信。他甚至有想在家里也搞个马场的想法,不过这需要很大一片地......回主星包个马场算了?
这样的楼双信也很好,策马扬鞭的样子如此张扬,战意和野性扑面而来,和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楚陵光心里也暗暗心惊,楼双信握缰绳很松,身体前倾,几乎全靠腿部力量和身体重心引导,而且多得是急停急转,走位骚得一批,危险得很。
在装逼这方面楚陵光很少认输,楼双信真是他遇见过最强大的对手。
而且,这是完全是传统实战骑法。楚陵光仔细打量着楼双信,心里觉得很微妙。
无蹬或轻蹬,因为身体需要快速调整姿势来闪避或攻击,双手对缰绳的控制很松,因为手上通常都拿着弓箭一类的武器。在现代大概只有草原那边更习惯这样的骑马方式。
但楼双信大概是......
算了,楚陵光没有多说。他对楼双信的身份早就有猜测,第一次见面楼双信的反应就在他脑子里种下了种子,更何况,自他们认识以来,楼双信完全没有刻意隐瞒。
过去是很隐私的话题,楼双信不提,他也不必提。史书工笔并不重要,对于眼前人,楚陵光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别的东西都无所谓。
楼双信一个急刹,马的前蹄高高抬起凌空,然后重重踏下,他转头笑道,“你还不赖。”
“少来。”楚陵光简直想翻白眼,说你胖你还自己喘上了,逼都给你装完了现在知道夸我了?
维尔西斯和卡尔文紧紧跟着,但前者更忧心忡忡,因为楼双信这种重心大幅变化的动作看起来实在很惊险,而且这坏东西还把有安全措施的脚蹬都拆了。
卡尔文倒是慢悠悠的,楚陵光那设备好好的,故意摔都摔不下去,一点危险都没有,如果这样都能出洋相他就只能拍照留念了。
楼双信哼哼两声,他高兴,不跟楚陵光计较,转头去找维尔西斯,哎哟,他英姿飒爽的雌君骑着高头大马,完全就是王子,萌。
“乖乖好帅啊。”楼双信笑盈盈的,他玩开心了,动作随性得多,神采飞扬,鲜衣怒马少年时,大概就是这样吧。
“雄主看起来很高兴。”维尔西斯操控着马匹慢慢上前,两只虫并排骑行着漫步。他看得出来,楼双信很喜欢马,是那种落叶归根的喜欢。
“是啊,我上次骑马,是好多年以前了。本以为生疏了,没想到一点儿也没忘。”楼双信说,“那时在打仗,还没有车,更没有飞行器,只是用马,迂回作战。后来我去拜过军马合葬墓,里面也葬了我的马。”
维尔西斯问,“那时雄主多大了?”
楼双信仰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啊?那会儿......哎呀......记不太清了,应该九百岁出头?”
说出来他竟然还有点无奈,虽然虫族寿命长,但对他来说也就一般吧,显得他像老牛吃嫩草似的,又开始瘪嘴,“你可不能嫌我年纪大。”
维尔西斯看他这撒泼的样子就想笑,“不会,雄主很年轻。”
这就纯属睁眼说瞎话了,但楼双信就乐意听。
心不老虫就不老,再说别管他活了多久,至少看起来不还是如花似玉的?
楼双信继续说,“其实我真年轻的时候,马骑得不好。
以往和泽桉他们比骑射,我总是末位的。有一年在皇家猎场,泽桉猎了头老虎,而我双手握着弓箭就控制不好马,其他官员暗地里笑我是垫席郎,弓马蹇劣箭不中鹄。
当天晚上泽桉就把虎皮剥了,挂在我的营帐前,说是送我的,我知道他是给我撑腰呢。说起来,星际可有打猎的地方?哪天我要还他一张猛兽皮,我现在骑射肯定不输给他。”
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孩子气,楼双信一直是笑着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维尔西斯喜欢听他讲过去,像是一点点从时间的长河里拾取到楼双信的碎片,拼出很多个影子,都是他的雄主。
故事有很多,楼双信大概只会挑觉得有趣的讲,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心者能听出很多东西。
他的雄主从骑得不好到驾轻就熟,中间想必受了不少苦,只是苦的基数太大,没有哪一些值得拉出来谈。
但要楼双信自己看来,都不苦。学东西哪有不吃苦的?不受那些个罪,哪来现在一身技能,让他能天天换着花样展示给雌君看啊。爆炸保值了啊哥们!
“我还想听雄主以前的事。”维尔西斯说,“以后多讲给我听吧。”
楼双信总能一点点脱敏,维尔西斯想,如果过去有很多连着疼痛的回忆,那此后就把那些附着物换成他吧。如果掩盖和遗忘都是掩耳盗铃,那他就亲自去抚平楼双信的每一条疤。
楼双信看着他,凤眼笑弯了像月牙,“好啊,全都慢慢说给你。”
他的往事很长,恰好他和雌君的余生也很长,正适合讲故事。
只要你愿意,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交给你。
“干什么呢你们俩?”楚陵光突然一个踏步冲过来,到他们面前又刹住,他的马挺调皮,而且老喜欢往马厩那边跑,看着挺不爱上班,跟楼双信一个死出。
楚陵光又拍了一把马的脑袋瓜,勒紧了缰绳,“barn-sour,坏孩子。”
楼双信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楚陵光说这话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现代看了不少废料......一个霸总气质的帅哥戴着黑色皮手套握着马鞭说这种话,在现代属于同人女必吃榜。
卡尔文悠哉悠哉地过来,颇有些冷傲的气场,看着楚陵光的动作,卡尔文勾了勾唇,揉了一下自己马匹的鬃毛,“乖。”
楼双信左看看右看看,哇塞,决战dom之巅?那很好看了。
楚陵光该感谢这是虫族,不然论上下位他俩能打一宿吧。
“来比赛?”楚陵光一歪头,“来马场不赛马?”
楼双信又没在怕的,“可有彩头?”
楚陵光想了想,说,“谁赢了,让其他三只虫都答应他一个要求。”
有点意思,楼双信答应了。维尔西斯和卡尔文也没推脱,都是有分寸的虫,谁赢了都不会提难办的事。
马术如字迹,可见心性。古法如狂草书法,以征战为魂,追求生死之间的写意;西洋术如印刷体,以规则为骨,雕琢毫厘之间的精准。
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世界,如今还是跑在一起。
无关任何身份和诡计,就只是几只虫的小小玩乐,活在当下,走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