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猛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握上墨锋。
视线透过窗纸,便见一道人影快速闪过,紧接着,原本守在门口的丫鬟竟软绵绵倒了下去。
刺客?
还是帮手?
这时,门被推开,那身影来到屋内。
看清来人模样,宋元眼中闪过惊色。
是麻衣!
他还记着这个实力强悍的老人,而眼下的局面显然也就证明,谢涟成功联系上杨康了。
麻衣轻轻关上门,吹灭了屋内的蜡烛,这才缓缓道。
“小友,你那朋友已经将情况都与老夫说明了,但是这周围安置了不少高手,就算是老夫也没办法将你带出去。”
情况紧急,麻衣直截了当说明眼下的形势。
宋元早已料到会是如此,李存勖敢毫不设防将自己安置在此处,又岂会不派高手看守。
短暂思忖后,宋元冲着麻衣拱了拱手。
“有劳前辈费心了,就算是前辈能将我带出去,以在下的实力也难以逃得脱,眼下小子倒有一计,只是......”
麻衣怔了下,似没想到宋元身陷困境居然还能处变不惊,当即出声。
“小友请说。”
“我的计策较为复杂,甚至需要杨统领配合,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牺牲......”
宋元没说下去,似是还有些犹豫,这件事他想了好几日,直至此刻都拿不定主意。
“小友但说无妨,可行与否老夫自会与统领商榷。”
听出了宋元的忧虑所在,麻衣出声安抚。
宋元这才凑近了,附在老人耳侧叙述起来。
片刻后,宋元再度拱手。
“有劳前辈将在下所言代为转告杨统领,若是可行,那在下便依计行事,若不可行,在下再寻机会就是。”
话虽如此,但宋元说出自己的法子的那一刻起,就料到杨康一定会同意。
毕竟这主意可不是他自己想的,是那客栈里的神秘老者告知他的。
屋内漆黑一片,宋元也看不清老人的神情,只是半晌都没得到麻衣的回应,不免有些疑惑。
就在他打算出声询问之际,麻衣终于开口了。
“好,老夫定将小友的计策原封不动转达统领的,那老夫这便告辞,小友尽可放心,有任何消息,老夫都会第一时间前来相告。”
“有劳!”
宋元摸着黑拱拱手,麻衣便没再过多停留,生怕自己的行踪暴露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这可是晋王府,半步万象境界的高手也并非没有,甚至真正的万象境强者恐怕也在暗中守卫,多停留一刻,对他来说就多一份危机。
麻衣当即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弄醒了那丫鬟。
可怜的丫头迷迷糊糊醒来,茫然地看向四周,疑惑着自己为何睡着了。
守在院外的几个军士同样如此,不由自主看向漆黑的屋子。
生怕出了什么岔子,那丫鬟蹑手蹑脚推开屋门,点燃一盏小灯,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宋元。
丫鬟微松一口气,这才轻声退下。
直至屋门再次合上,宋元才猛地睁开眼。
望着昏暗灯光下的屋顶,宋元的兴致似乎很低,随即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赫然正是当初入城时意外得到的那一封。
没有展开,宋元兀自轻叹一口气,又将信装了回去,而后重新闭上了眼。
不出所料,第二日,听闻异样的张承业便来到了宋元所在。
今日的宋元再不似昨日那般拘谨,不仅享受着美人喂餐,还跟那守了自己一夜的丫鬟熟络了不少,开着玩笑。
张承业推门而进的瞬间,宋元正依偎在那丫鬟的怀里,吃着后者投喂的葡萄。
对于宋元的识趣,张承业似是较为满意,但还是遣散闲杂人,独留自己与宋元待在屋内。
“宋少侠,不知这番安排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与老夫提。”
宋元摇摇头,“暂且不必了,有劳费心,还请代小子谢过晋王的一番美意。”
张承业笑着点点头,随即轻声道。
“宋少侠满意就好,我晋王向来喜好结交江湖上的能人义士,似宋少侠这般师出名门的有识之士,自是以朋友对待。”
宋元笑笑,没应答。
好半晌,宋元才忍不住问了句。
“这日子倒是舒坦的很,只是不知晋王打算何时放在下离开,毕竟在下出走江湖可是为了历练的,就这么将在下困在此处,在下虽然无妨,可师命难违啊!”
张承业摊摊手,微笑道。
“宋少侠尽管在此安心住下去就是,至于少侠何时能离开,那可就看少侠自己了,若是少侠愿意加入我晋国的话,我们便是同僚,少侠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闻声,宋元无奈撇了撇嘴,略作思索后,才不动声色询问一句。
“那若是我能帮晋王一个大忙呢?”
张承业来了兴致,“比如说......”
宋元轻笑一下,“这就不便提及了,在下只是向前辈询问。”
“那可就要看少侠这忙究竟有多大了!”
宋元深以为意般点点头,“好,那就容在下想想吧。”
张承业也不急,反正人在他们手上,不信宋元不低头。
“前辈可是有什么事吗?没事儿的话在下可要吃东西了,你这儿的饭菜还真是不错!”
说着,宋元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到嘴里,满意点点头。
见此,张承业也就没有再继续逗留,他本就是来探查情况的,见宋元并没有出什么差错,自也懒得跟一个毛头小子打哑谜。
“那老夫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张承业便起身向外走去,可一只脚刚迈出门,却猛地停下,回身喝问一句。
“说,昨日何人来过?”
声如雷鸣,以至于宋元的手一抖,筷子跌在了桌子上。
但宋元还是极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情,露出茫然之意。
“人?什么时候有人来过?你是说她们几个吗?”
宋元伸手指了指刚要进门,却被他这一嗓子吓呆在门口的几个丫鬟。
张承业没作答,盯着宋元的双眸看了许久,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无事,老夫近来琐事繁多,记岔了。”
“那便不送?”
张承业没应,大步流星走出了院子。
“看紧点,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报我!”
冲守在院外的几名军士叮嘱一句后,张承业就匆匆赶往李存勖所在。
直至张承业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宋元才缓缓收回目光,眼底不经意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却很快被他隐藏起来,继续笑着招呼那几个丫鬟服侍自己。
余下几日,宋元就这般享受着纨绔公子般的生活,起床吃饭皆有人服侍,甚至在第三天头上,李存勖还差人带来几名伶人,在屋内给他唱起了曲,日子好不滋润。
只是麻衣自打那夜出现过一次后却是再不曾见,宋元面上惬意,但这心里却是越发着急起来。
眼下的日子像极了当初在九音阁时的境地,只不过所等待的人从叶勋换成了麻衣罢了。
殊不知,这几日,一则不知从何传来的消息很快在城中走开,不断朝着晋地之外扩去。
国士薛算子受晋王相邀,官拜国师,其弟子受封河东节度使,晋国一统指日可待!
当麻衣带着这个消息来到城中某处时,对坐之人却是忍不住笑着摇起了头。
“这李存勖这招造谣生事、引蛇出洞玩的可真是够拙略的!”
麻衣轻哼一声,“李家之人惯会如此,不过这消息虽明眼人能看出端倪,但毕竟江湖上愚人众多,陛下又向来谨慎,只怕......”
麻衣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十分明确,倘若这事传到朱晃耳中,届时无论真假,怕是都得差人来探探虚实。
毫无疑问,这个担子自是得落在他们的头上。
对此,对坐之人却显得毫不在意,轻声道。
“此事我自会向陛下说明,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联系到宋少侠,怎么样,还是不好进去吗?”
麻衣闻声面色凝重的摇起了头。
“应当是李存勖发现了端倪,近几日宋小友那边的高手多了不少,暗中还有不弱于老夫的强者坐镇,想悄无声息潜进去多半是不可行了。”
对坐之人点点头,并不曾出他的意料,这才像是李存勖的办事风格。
略作思忖后,那人才缓缓道。
“既如此,那便动用在宫中的眼线吧,大不了废去几条线,也得把消息带进去。”
麻衣愣了愣,下意识劝阻道。
“可......那几条线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去的,这时候一旦暴露,可就前功尽弃了!”
对坐之人轻轻一笑,“无妨,棋子布下不正是拿来用的吗,眼下是关键时刻,若是我这一计能成,晋军损失的可就不是千百条命了,能换一城一地,外加半年安稳,值!”
隐藏在斗笠下的眸中一闪而过狠厉之色,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富贵尚且险中求,何况这举兵之事。
听着对方话音中的坚定之意,麻衣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即起身拱手便要离开。
可没走几步,便又被叫停了。
“对了,你再找个时间把谢少侠接出来吧,他的身手同样不俗,后续的事免不了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是!”
麻衣这才离去,独留下那人站在窗前,俯身看着长街,喃喃低语一句。
“李存勖,这次送你的这份大礼不知能不能让你满意!”
...
对于这城中之事,身陷“花丛”的宋元自然毫无所知,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
时间不知不觉便又溜走三日,本气定神闲的宋元也肉眼可见的急躁了起来。
难道说......杨康不愿意相助?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还真得重新谋划一下逃离的办法了。
宋元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下方有着六七个伶人,唱着一出不知名的戏曲。
心烦意乱,宋元是一个字都没听得进去,似是看出了他兴致不高,一旁的丫鬟忍不住凑近了询问一句。
“少侠可是对这出戏不满意,要不奴婢让他们再换一曲?”
宋元摆摆手,坐起身来。
“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些倦了,明儿再继续吧。”
闻声,几个伶人当即躬身退下。
那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元提前开口打断。
“说好了,睡觉不需要你服侍,你也先下去吧,我有事自然会叫你的。”
丫鬟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宋元轻叹一口气,忍不住埋怨自己一句。
这送上门的好日子,自个儿怎么就习惯不了呢,真是白瞎了这大好机会了!
这时,房门突然敲响。
“谁?”
宋元疑惑一声,门口顿时传来丫鬟的声音。
“少侠,有个伶官说把东西落在屋里了,您看可否......”
宋元下意识朝四下看去,忽地看到墙角边遗落一物,是个巴掌大的布袋。
宋元认得,这是伶人装油彩的袋子,以备不时之需。
“让他进来吧。”
宋元淡淡说了句,而后将那布袋提起,朝门口走去。
很快,屋门推开,一道人影弓着身走了进来。
“打扰少侠了,小人罪过!”
宋元无谓笑笑,将布袋递进伶人手中,正想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急呼。
“怎么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皆被门外的异动引去,而这时,宋元身前那伶人却眼疾手快往宋元手中塞了一物。
宋元一震,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将那一物藏在袖中,这才故作好奇地往门口张望去。
“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闻声回头,“没事,惊扰到少侠了,好像是个伶人没看到路摔倒了。”
宋元闻声点点头,忍不住嘀咕一句。
“大惊小怪。”
说着,他又看向那还在屋子里的伶人,故作疑惑道。
“还有事吗?没事便退下吧,在下要歇息了!”
伶人深鞠一躬,随即缓缓退下。
直至屋门再次合上,外面再没有异动传来,宋元这才长呼一口气。
吹灭几盏亮灯后,宋元回到床上,一如往常般在桌上留一盏昏暗烛光,随即倒头睡下。
背对着窗外,外人来看,宋元已然入睡,但却不曾发觉,他的一只手缓缓伸入袖中。
不时,抽出一封叠的只有巴掌大的密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