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书果然又销声匿迹了。
虽说白苓早就看清它不靠谱的本质,也没指望它能帮上什么,但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不靠谱——传递虚假信息。
说林惊鹤实力削弱她有机会杀,结果人家实力削弱之下都能徒手捏碎一只五阶狼妖的头骨。
要不是他的实力太恐怖,就算削弱也强悍至极;
要不就是他的实力根本没有削弱,一切都是命书胡诌的,就是想放松她的警惕心。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白苓以后是绝不会再相信命书的鬼话了。
潮湿的妖血混着山雨腥气直冲鼻腔,白苓脊骨发凉。
她深陷于青年黑幽的眸中,脊骨像是玄铁钉被钉住,无法动弹。
刀尖随着她的腕骨打颤,在雪白锦衣洇出朱砂似的痕。
短短几息她已经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皆是死局。
她现在只能故作乐观想,好歹死在弱水地界,也算是落叶归根、魂归原处。
林惊鹤盯着少女潋滟的瞳,浮着无助、破碎的雾气,好笑道:“阿怜不是要杀某,怎么不继续了?”
“我——”
白苓长睫慌张颤抖,话哽在喉中。
修长如玉的手正桎梏她颈侧,虎口不偏不倚卡在她的妖脉命门。
不用想,只要她有一丝动作,这漂亮的、骨骼分明的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反杀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她只能思考这时候若是服软求饶,能有几分机率可活。
丢脸?
脸面有几分重,能有命重要?
白苓很有觉悟,她小心翼翼吞咽了一口口水,正要收回拿刀的手,却被攥住手腕。
那只手先是圈住她的手腕,又如蛇一般慢慢上移,一根一根掰开她握着刀柄的手指,将刀拿过去。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把玩,月光掠过他清隽眉峰,在鸦羽般的睫毛下投出阴翳
白苓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一个不耐烦,就把她给捅了。
“噬雪刃。”他忽然出声,“有好些年没见过了,居然出现在你这只小花妖手里。”
他松开桎梏她颈间的手,温柔拂过她耳边鬓发,微微低下身,将眼睛与她平齐,莞尔:“阿怜可愿意说说,这怎么来的?”
那双幽潭般的眼睛仿佛能吞噬月光,白苓瞬间僵立如坠冰窟。
她眼睫闪得更快,颤声:“捡……捡的。”
“捡的?”
林惊鹤忽地笑,黑眸戏谑满满显是不信,“知道今晚要杀某,用的还是噬雪刃,阿怜觉得某会信?”
他将她耳边鬓发捋到耳后,冰润手指刮过耳廓时,惹得她一阵颤栗。
白苓死死咬住唇,一字不敢多说,直觉告诉她无论是胡编乱造、还是坦白从宽都没有好下场,干脆就这么僵持着。
少女眼中既有固执,可不受控制地颤巍巍落下泪来。
眼尾泛着可怜的胭脂色,诱人去揉一揉,看看会不会洇得更浓、更深。
林惊鹤这次顺从心念,将指腹覆在她的眼尾,轻轻拭去泪珠,可拭去一颗,就会有更多泪水满溢出,润湿他的指尖。
“不是阿怜要杀某吗,阿怜哭什么,该是某哭吧。”林惊鹤失笑道。
白苓还是咬着唇不说话,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林惊鹤轻声:“其实阿怜不说,某也能猜到,知道今夜,又能拿出噬雪刃,只能是……”
天道。
最后的答案他没说,白苓看着他的眼睛,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她无法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命书,也不在意这事,她现在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小命。
贝齿慢慢松开红唇,留下一点齿痕,也在渐渐回弹。
林惊鹤看见饱满朱色上渗出的一点细小血珠,眸色暗了下。
他竟有点荒唐念头,觉得那血珠该是很甜。
白苓不知他的想法,但能感受到他目光忽然更有压迫感,心跳得更快。
她缓了口气,终于问出声:“你……你会杀了我吗?”
林惊鹤瞧着她眼底的恐惧,笑意加深:“阿怜怕某杀你?”
白苓呼吸很快,染着哭腔:“我不想死。”
“可阿怜是要杀某的啊。”
他忽然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气息如毒蛇般攀爬她的耳廓,又顺着颈侧蜿蜒往下,“如果不杀你,某怎么能解心头之愤呢?”
果然。
“你要杀就杀吧。”
白苓彻底心死,干脆闭上眼不再看他,“但我不想像那只狼妖一样死得那么惨,相识一场,你给我留给全尸不过分吧。”
她越说居然越诡异的冷静,就连呼吸也渐渐平稳。
可能是死到临头,也没什么可挣扎了。
“嗯,相识一场,是要给个全尸。”青年轻笑,刀尖贴到她的颈侧,冰得她一哆嗦。
“那就谢谢了。”
白苓竭力稳定心神,甚至给自己灌毒鸡汤:
生既是死,死即是生,十八年后她又是个超级无敌美少女!
瞧着少女慷慨赴死的表情,林惊鹤弯唇,指尖抬了抬。
白苓做了好久心理准备,刀子都没有落下,有些迟疑地睁开眼,就见青年如玉的脸上满是玩味。
眼前金光闪过,流动的灿金如游丝一般,缠上她的腰身,手腕也被绑在一起,不受控制往上举,下一刻整个人被凌空吊起。
白苓被吊在半空中,一点妖力也使用不得,只能如游絮浮萍,在风中无助地飘零、摇晃。
雨丝飘到她脸上,润湿鬓发,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听见青年含笑如玉碎的声音:
“阿怜如此有趣,某怎舍得杀。”
“但做坏事就得有惩罚。”
“玉簪花,也是兰花的一种,今晚就当个吊兰吧。”
神特么的吊兰!
这是什么地狱级的象形字游戏吗?
白苓欲哭无泪,可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表面还要装得一副感恩戴德。
毕竟,小命保住了比什么都重要。
林惊鹤瞧着小花妖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笑意更浓,他拂了拂衣袖,踏入庙门中。
白苓眼睁睁看着青年堂而皇之地依靠朱柱继续安睡,咬碎一口牙,气得俏脸扭曲,不过被雨水糊上几次就安分了。
妖力在金线下荡然无存,她现在只庆幸老狐狸没有丧心病狂到只吊她的手,而是手腕和腰部一起受力。
否则吊一晚上,她的手绝对要废。
白苓一边唾骂老狐狸的变态,一边暗下决心,绝对不再听命书的谗言。
第一次听它蛊惑,用了人类皮肉做的胭脂,第二次听它蛊惑,差点死翘翘。
虽然没死,也成了吊兰。
白苓·白玉簪花妖·苓(战损吊兰版),再次忍不住赞叹这笑话的地狱。
不过她在心里骂了一阵就有些累,虽然被吊在空中,但小命危机解除,她还是很放松。
她心想着干脆凑合凑合,没过一会儿真睡着了。
捕捉到细微的、逐渐平稳的呼吸,一直没睡的林惊鹤睁开眼睛,望向庙门外的纤细身影。
他叹了声:这小花妖还真是心大。
林惊鹤又闭上眼,半晌,终是站起身又走出庙门。
雨渐渐小了。
缠绕在少女身上的金丝倏然消失,紧接着,温香软玉落入怀中。
林惊鹤托抱着少女,望向她沾着雨珠的长睫,心想,这小花妖吃得也挺多,瞧着也骨肉匀称,怎么能轻成这样。
像是没有骨头,软绵绵的,陷在他怀里仿佛就要融化了。
睡梦中白苓忽然闻到一阵令她熟悉又心安的苦香,下意识蹭了蹭,陷入了更沉、更深的睡眠。
林惊鹤眉峰一弯,抬脚踏入庙门。
雨彻底停了,满山沉寂。
**
“山神娶亲——”
白苓是被一阵锣鼓喧嚣吵醒的,猛然睁眼,见自己躺在破庙的稻草堆上,还有点恍惚。
不过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胡枝音拉起来,走出了庙门。
此时天将亮未亮,苍穹还黑蒙蒙的,水雾弥漫山野。
他们看见有一行人正敲锣打鼓走来,抬着顶小轿,鲜亮喜庆的红色刺破雾色。
风逸之揉着惺忪睡眼,有些高兴:“这里居然有送亲的队伍哎,要不要去讨个喜糖?”
“喜糖个鬼啊!”胡枝音剑柄猛敲他肩胛一下,“你见过正常送亲是在深山老林里送的啊!”
“有可能是新郎住在这呢。”风逸之挠头。
林惊鹤轻笑:“风兄说的对,新郎住在这山里。”
“你听,林兄都这么——”风逸之刚要得意,却又被打断:
“胡师妹说得也对,这非正常送亲。”
“因为娶亲的新郎是……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