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问心路”盘旋向上,消失在古老松树的浓密枝叶和缭绕的雾气之中。路面由虬结的树根和光滑的青苔石板铺就,两旁是深邃的黑暗,只有脚下的小径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香和药香,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直抵灵魂深处的考验意味。
陆可凡拉着柳织嫣的手,第一个踏上了这条小径。
刚一踏上,陆可凡便感觉眼前景象猛地一变!
周围不再是古松的根须和黑暗,而是……一片尸山血海的上古战场!残破的旌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折断的兵器插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无数穿着兽皮、面目狰狞的战士在他身边冲杀、倒下!喊杀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震耳欲聋!
他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身披金甲,手持方天画戟,如同战神般在敌阵中冲杀,所向披靡!但也看到了无数同胞倒在血泊之中,看到了族人背叛蚩尤时的犹豫与痛苦,看到了黄帝大军最终获胜时的……茫然与失落。
“力量……我需要更强的力量!”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呐喊,“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才能改变这该死的命运!”
他看到柳织嫣的身影出现在战场边缘,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却被突然出现的敌人包围!他想冲过去救她,却被无数敌人死死缠住!
“不——!!”陆可凡目眦欲裂,体内的黄金血裔之力不受控制地暴涨!他想杀光眼前所有阻碍他的人!
“可凡!”就在他即将被愤怒和力量吞噬的边缘,一只温柔的手紧紧握住了他!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温暖!
陆可凡猛地一震,眼前的尸山血海如同镜花水月般破碎!他大口喘着粗气,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条蜿蜒的小径上,而柳织嫣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
“你……你没事吧?”柳织嫣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可凡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刚才那股暴戾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一些……不好的回忆。”他知道,刚才那是他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以及对失去柳织嫣的恐惧所化的心魔。
他反手握紧柳织嫣的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走吧,没什么能阻挡我们。”
两人继续前行。这一次,陆可凡的心境变得更加沉稳,金光内敛,不再轻易被幻象所动。
紧随其后的是萧子然。
他踏上问心路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身处药泉谷,而是回到了一个……古老而破败的藏书阁。四周的书架歪歪斜斜,蒙着厚厚的灰尘,无数珍贵的典籍散落在地,残缺不全,被虫蛀鼠咬。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味道。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因为天生的结巴,被同龄的血裔少年嘲笑、排挤。“结巴……连话都说不清,还想学习高深的法术?”“废物!滚回你的书堆里去吧!”那些刺耳的声音如同针扎般刺痛着他的心。
他看到自己躲在藏书阁的角落里,日复一日地埋首于故纸堆中,试图从那些古老的文字和符文中寻找改变命运的方法,寻找认同和力量。但他越是深入,就越是发现血裔一族历史的沉重和诅咒的残酷。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背负这样的命运?”他痛苦地质问着,“不死不灭,却被世界遗忘……拥有力量,却注定孤独……这真的是……值得的吗?”
他看到无数血裔前辈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目标,变得麻木、疯狂,最终自我毁灭。他也看到了那些试图反抗诅咒、寻求改变的先驱,最终都落得悲惨的下场。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笼罩了他。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知识,在这残酷的命运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坚持寻找云若青,帮助他们,是否也只是徒劳?是否最终也会像那些前辈一样,走向同样的结局?
“不…不…是…这样…的…”萧子然猛地摇着头,试图驱散脑中的负面情绪。他天性聪慧,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是心魔在作祟,在放大他内心深处的自卑、迷茫和对宿命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起那些古籍中记载的、血裔先辈们在绝望中依旧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故事,回忆起陆可凡的重情重义,柳织嫣的温柔善良,林婉儿的坚韧执着,还有……云若青那虽然忧郁却从未放弃的眼神。
“命、命运…或、或许…残酷,但、但…人心…的…选择…才、才是…关键!”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即、即使…前路…黑暗,也、也要…心存…希望,砥、砥砺…前行!”
随着他心念的坚定,周围那破败的藏书阁景象开始如同烟雾般消散。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问心路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但眼神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澈和坚定。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陆可凡和柳织嫣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林婉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最后踏上问心路的是林婉儿。
有了前面三人的经验,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踏上那条小径时,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紧。
眼前的景象果然发生了变化。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位于城市边缘的老旧公寓里。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却显得如此遥远和冰冷。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听到门外传来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你看她,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一个人……”“工作再好有什么用?连个男人都找不到……”“听说她之前还想勾引那个实习生,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她……”
那些曾经刺痛她的话语,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恶毒,如同无数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没用的……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就算找到了云若青又怎么样?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你?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感,或者……只是同情你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林婉儿痛苦地捂住耳朵,试图驱散那个恶毒的声音。
但幻象并没有停止。她看到云若青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眼神冷漠而疏离:“婉儿,对不起,我们不合适。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忘了我吧。”
她看到陆可凡和柳织嫣依偎在一起,幸福甜蜜,而她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像个多余的人。
她看到自己最终还是孤身一人,在冰冷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生活,直到老去,死去,然后……被彻底遗忘。
“不!这不是真的!!”林婉儿猛地睁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
她知道这是幻象,是她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对孤独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所化的心魔。但这些负面情绪是如此真实,如此轻易地就能击垮她的防线。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紫光戒指。一丝微弱的、熟悉的暖意从戒指上传来,仿佛是云若青在遥远的地方给予她的回应和鼓励。
“若青……”她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他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睛,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婉儿,你很特别。”“不要放弃寻找我,不要放弃追随我,我的……爱人。”
爱人……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的内心!
是啊,他是爱她的!那种深沉的、炙热的、不容置疑的爱意,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过!就算他有苦衷,就算他会离开,就算未来充满了未知,但那份爱是真的!
而她自己呢?她并非一无是处!她有自己的事业,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她坚强、善良、有韧性!她值得被爱!就算没有男人,她也能活出自己的精彩!更何况,她现在还有陆可凡、柳织嫣、萧子然这些同伴!她不是一个人!
那些所谓的“剩女”、“没人要”的标签,不过是世俗的偏见和某些人恶意的揣测!她为什么要被这些东西束缚?!
想通了这一点,林婉儿的心境豁然开朗!她擦干眼泪,挺直脊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
周围那些冰冷的公寓景象、恶毒的低语声、冷漠的云若青幻影……如同泡沫般破碎、消散!
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问心路上,陆可凡、柳织嫣和萧子然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她,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
“大嫂,你没事吧?”陆可凡问道。
林婉儿摇摇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的脚步变得轻快而坚定。问心路虽然可怕,但它也像一面镜子,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驱散了那些一直困扰她的阴霾。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更坚定了寻找云若青的决心!
四人继续沿着问心路向上攀登。越往上走,小径越发陡峭,周围的雾气也更加浓厚,但那股考验心神的压力却渐渐减弱了。显然,他们已经通过了最艰难的部分。
终于,在攀登了不知多久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柔和的光芒。他们走出了蜿蜒的小径,来到了一片宽阔的、由巨大树根盘绕而成的平台上。
平台的中央,那棵巨大无比的古松树干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如同巨大树洞般的入口。入口处弥漫着更加浓郁的松香和药香,隐隐可以看到里面似乎别有洞天。
而在入口处,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并非他们想象中的老神医,而是一个……身着翠绿衣裙、容貌清丽、气质空灵的……年轻女子?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发间插着几根翠绿的松针。她的眼神清澈而宁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仿佛已经存在了千百年。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这棵古松的一部分,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女子看着气喘吁吁、神情各异的四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如同松间明月般皎洁的微笑,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
“四位,能通过问心路的考验,来到此地,实属不易。”她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吾乃松针堂守护者,青萝。不知四位……求见吾主,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