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邸之中,神像上突然传来咔咔的碎响声,外层镀的金子竟然开始龟裂脱落,露出了里面破烂不堪的烂石,烂石神像表情悲悯大哭,红黑色的泪水似乎是镶嵌腐蚀了进去,这尊烂石神像不过刚刚暴露在众人面前,见姬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尊神像顷刻之后便轰然倒塌。
牵着新娘的官员大惊怒道:“你这厮,惹了山神不快,山神势必要降罪于我运城!”
其余围观百姓倒是未说什么,只是看向姬玥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不甘,怨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诚惶诚恐的跪在原地,瞧着神像远远的在正堂中倒塌,就连上边那层金子都碎裂了。
姬玥转身再次看向那尊山神像,方才未迸裂倒塌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来与自己有什么相似,那张金面上的眼,倒是与佛中上挑的丹凤眼有些相似。
姬玥盯着那尊神像,面上突然多了一抹凝重,他不敢相信的又用神识扫了一遍。
而现在,摔落在地的神像头颅睁着眼睛,痛苦、不甘、祈求一般,定定地盯着姬玥,那双石眼中,又一次滚出血红的泪水,这一瞬间,被金子遮挡的邪气怨气爆发出来,姬玥眉头紧皱,心下只觉怒火狂烧,丝毫未发觉自己的神力已经完全外放。
三万年,年年如此……
姬玥问道:“这供奉礼,年年便是如此吗?”
众人瞬间大惊,只见那个貌美男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相似乎是直通天地,双瞳放光,煞是怕人。
一边本就被神像倒塌吓得战战兢兢的男子说道:“是……年年如此,举国选择适龄的女子,大雪之后便供奉给山神为妻。”
微生苍的眼皮跳了跳,只听微生苍问:“如何供奉?”
男人跪着,眼睛不住的向着周围瞟,吞了口唾沫道:“便是……烧死。”
烧死。
极为轻飘飘的二字,却是压的小声嘈杂成鸦雀无声,只听得街上的祝唱与敲锣打鼓声。
繁华之下,便是藏着这样肮脏不堪的真相。
姬玥冷笑一声道:“怪不得此处邪气窜天!”将袖袍一挥,所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在此刻通通显现。
神邸之下,竟有幽绿色烈火焚烧,抬眼望去,白雪之间红妆满布,神邸之外,敲锣打鼓声更是未曾停过,再瞧,空中一幕让不少人吓晕了过去。
抬头望去,神邸上空,竟是被一个接一个的魂灵挤满了那片天空,打眼看去,似乎是成堆的氢气球,拥挤着。
可那是一个个穿着嫁衣的年轻少女的魂魄,盖头有着未着,面色青黑,这一瞬间让天色都暗了下来。
仔细看去,竟一眼看不到尽头,她们身上穿着的嫁衣各有不同,历朝历代的特点在此刻集聚在一起。
森然的笑声跟婴儿的哭声掺杂在一起,这时街道上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停止了。
神邸附近,更是出现了无数鬼婴满地乱爬,不少鬼婴爬到了人的身上,尤其是那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
他面上虽是惊惧,可手上尝试着将那些婴孩儿扒拉在地,可是那些本就是鬼魂,能看见也摸不着,他只瞧着那些婴儿嬉笑着,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了过来。
有些身体早已碎裂,被捣烂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实在是恐怖,偏偏这些鬼婴孩儿的笑声却是可爱,极大的反差,让那个官员暴怒。
官员强忍着惧意,怒喝着:“你这妖道!竟敢在祈福供奉礼之日打扰!来人,还不快快将此人拿下!”
姬玥面色凝重,又听微生苍怒道:“这新娘魂魄众多,料想是年年累积造就,这些鬼婴又是从何而来?”
姬玥立在原地,强大的神识笼罩在神邸上空,不知有多少的鬼魂被姬玥的神识一遍一遍的扫视。
他恍惚间,看见了。
一个。
一个。
又一个。
被选中为“国中天女”“吉祥新妇”“貌美佳人”“圣才美人”……
“各地轮流选人,今年好运气竟轮到了咱家!青儿,你真是爹娘的福星啊!这些赏银,够爹娘花个十年八年的了!”
“今年的新娘听说才十四岁,一会咱们先掀开她的盖头瞧瞧?”
“什么牛鬼蛇神,老子不信,但是总归是要烧死的,不如给老子先过过瘾。”
“可惜了啊,你这从西南小村选出来的美人,虽然不如城中的水灵,倒也是不错。”
“什么?你敢逃?以前哪年的新娘不是这样过来的!来人,把她的腿打折,看她怎么跑!”
“哦,今年选的是王铁匠家的女儿,十七岁,倒是有些大了。”
“我倒有个好主意,烧的时候放个草人,这新妇便不就归咱们了。”
“可别走漏了风声,此事万不可对他人言!”
“她要是逃了怎么办?”
“那就挖去眼割掉舌,死也逃不出去。”
“遭了,麻子你看那神像怎的流泪了,倒是不好的征兆!”
“又不是真神,不过是一团泥石像。”
“这么多年,玩死多少个了,这石像倒是悲悯,那天庭怎么不封个官给它当当啊?”
“你个死丫头片子,瞪什么瞪,老子把你眼抠出来塞那像上,让它哭!”
……
无数声响不断地传入识海,这比在冥水中更为刺耳让人更为煎熬。
姬玥扫视周围,因果轮回。
拜神。
拜的便是心中的欲望。
眼瞧着,那些鬼魂铺天盖地的围绕在人们身边,而穿着嫁衣的新娘周围,以及姬玥微生苍二人附近,没有一个魂灵。
是。
从小生活在此地的土着,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
鬼常有,鬼婴不常有。
这些满地乱爬的鬼婴,支离破碎者,无头断脚、剖腹取脏器者无数,这还只是成型的。
未成型的不知又有多少。
姬玥手中浮现了一抹明黄色的光球,只是一瞬间,追踪光球便沿着鬼魂的踪迹,迅速分散蔓延开。
只是瞬间,便见到那些人通通爆为血雾,街上那些负责奏乐的身体爆裂开时,原本手中拿着的无论是锣鼓还是笛子唢呐,通通蒙上了一层密集的血点。
愚昧。
乍是少年人也总涌入这狂欢,因为花轿上的不是自己,作为贡品的也不是自己。
就算多年之后是自己,那便也是多年后。
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幼子无知。
无知者无罪。
很显然,他们都有罪。
所以他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