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时…
花子游已从花府返回了狮子街。
刚准备回房歇息,却突然看见吴月娘屋里的灯还亮着,她此时好像还没入睡。
自打上回那桩事后,吴月娘便将他打发到内院耳房,美其名曰“近身伺候”,实则也是为了方便自己。
花子游脚步一顿,心中疑惑。
“这般时辰,她怎还未歇下?”
此刻那扇雕花窗纸上人影微晃,隐约传来几声闷咳,像被绢帕捂住了似的。
他脚步不自觉地挪了半步,又硬生生刹住。
“吱呀——”
窗棂忽然推开半掌宽的缝,夜风卷着药气直扑到他面上,里头传来吴月娘沙哑的嗓音,冷得像井水。
“看够了?那还不滚进来…”
花子游闻言心头一颤,却不敢迟疑,低应了声\"是\",便推门而入。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吴月娘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身上只披了件月白中衣,青丝未绾,散落在绣枕间。
案几上搁着半碗冷透的药汁,旁边还放着个精巧的鎏金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
\"把门关上。\"
吴月娘懒懒道,指尖捻着一枚白玉棋子把玩。
花子游反手合上门扉,垂首立在门边。他鼻尖萦绕着药香与安神香混杂的气息,却敏锐地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站那么远作甚?\"
吴月娘忽然朝他冷笑。
“怕我吃了你啊?”
花子游心头猛地一紧,他知道吴月娘这是要准备兴师问罪,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向前两步。
“花家那小浪蹄子,伺候得你还可好?”
话音未落,吴月娘已从贵妃榻上猛然坐起,锦缎绣鞋踏过满地月光,几步便逼到他跟前。
“夫人,你为何这般问我?”
花子游见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不过,为了她不再伤心,还是嘴硬的很。
吴月娘望着眼前人,朱唇止不住地轻颤,眼底浮着层水光,像困在深潭里的困兽。
“阿青,你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还想骗我是吧?”
她的尾音像被掐住的琴弦,断得突兀又凄惶。
昨夜她守着残灯,一直等到现在。府里的下人见他晚上出去后,便朝着花府的方向去了。
吴月娘心里当然知道他出去干嘛了,但他到现在还死不承认。
此刻,她将满心的怨与痛都熬成了眼底的血丝,只化作一句叹息。
“你们男人…为何都是这般德行?那个死鬼生前如此,没想到连你也…”
吴月娘话未说完,却突然被花子游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松手!\"
吴月娘挣扎着,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可花子游却纹丝不动,反而收紧了双臂。
随后,花子游突然在她的翘臀上猛然一拍,这一拍力道不轻,吴月娘骤然吃痛,挣扎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她又羞又恼,扬起巴掌便要往花子游脸上打去,却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擒住手腕。
“闹够了吗?”
花子游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吴月娘眼眶瞬间红透,眼中的委屈与不甘几乎要化作实质。
“我闹?”
“阿青,你倒好意思说我闹?你与那花家的贱人…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她声音发颤。
“我将你调到身边,原以为…”
话未说完,已哽咽得说不下去。
花子游看着她那如深闺怨妇的模样,顿时有些不耐。
伸手一把将她推开,也懒得跟她解释,随后便要转身离开。
吴月娘见他要走,一时间竟愣住了。
“你…你要去哪?”
花子游头也不回,语气冰冷道。
“回房收拾东西,明日便走。省的惹夫人伤心…”
吴月娘一听说他要走,立马便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你...你敢!\"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那夫人要我如何?”
花子游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可依旧语气冰冷道。
“难道,要继续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说罢,花子游便想抠开她紧箍的手指,可尝试了几下竟未掰开,反而被对方越搂越紧。
“放开我…”
吴月娘将脸埋进他后背,滚烫的泪水洇湿了他的衣衫,声音里裹着破碎的呜咽。
“我不放!你若敢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腰间,仿佛这样就能将人死死钉在原地。
花子游闻言轻笑。
“夫人何苦作贱自己?我不过就是府上的一个下人…”
“住口!”
吴月娘猛地扳过他肩膀,通红的眼眶里满是癫狂。
“在我眼里,你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尊贵。”
她颤抖着抚上他冷峻的面庞,指腹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
“今晚你出门时,有人亲眼见你去了花府…我整晚都在想,是不是我老了,你已厌弃我了?你告诉我…”
烛火突然爆出一朵灯花,将她苍白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
花子游这才看清她眼下青黑浓重,唇角还凝着干涸的血痂——那是咬得太狠留下的痕迹。
花子游见她如此,心里竟多少有些不忍。
“夫人,我本就一世间浮萍,你又何苦为了我…”
不等花子游把话说完,吴月娘却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求饶道。
“阿青,你别说了好不好?我以后再…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好吗?”
花子游听见这话,心里像是被钝刀狠狠剜了一下。
他的手悬在半空,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纠缠的藤蔓。
吴月娘仰着脸望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那力道像是溺水之人攥着最后的浮木,连指节都泛出青白。
\"你总是这样...\"
花子游终是叹了口气,掌心贴上她湿凉的后颈。
\"用眼泪当刀子,逼得人进退不得。\"
他拇指抹过她唇上血痂,惹得吴月娘轻轻一颤。
片刻后…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她轻轻的搂在了怀里。掌心抚过她单薄的脊背,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这才惊觉她浑身都在发烫。
目光扫过案上冷透的药汁,他心口猛地一沉——原来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是她咳血留下的痕迹。
吴月娘被他搂入怀中后,却还在低声的抽噎,手指死死揪住他的衣襟。
“你,身上有她的香粉味…”
尾音破碎,带着被背叛的凄惶。
花子游喉结滚动,低头咬住她发颤的耳垂。
“那我便去洗干净。”
话音未落,已扯松她的中衣领口,在她锁骨处狠狠咬下齿痕。
吴月娘痛呼出声,挣扎的动作却被他用膝盖抵住双腿压制。
鎏金香炉被碰翻在地,青烟混着药气在屋内翻涌。
吴月娘望着他情动的眼眶,突然破涕为笑。
滚烫的泪珠滴在他身上,又痒又痛。
她抬起手臂环住他脖颈,指尖划过他紧绷的肌肉。
“那你要罚我…”
话未说完,已被他的吻封住。
烛火在剧烈晃动中骤然熄灭,黑暗里只剩下交缠的呼吸,与断断续续的呢喃。
窗外,五更天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惊起屋檐下栖息的夜枭。
半个时辰后…
云收,雨歇。
吴月娘带着满足的表情,依偎在他怀里,突然说道。
“阿青,我想过了,我想让你做这府里的新主人。”
花子游浑身一震,怀里娇软的身躯与她滚烫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
他撑起身子,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盯着吴月娘泛着潮红的脸庞。
“月娘,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吴月娘仰头,指尖缠绕着他胸前的碎发,目光灼灼。
“我从未如此清醒过。这偌大的府宅,表面风光,内里早被那些豺狼虎豹啃噬得千疮百孔。你有谋略、有手段,唯有你能护住这宅子,护住我。”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低落。
“也只有你,能让我心甘情愿交出一切。”
花子游喉结滚动,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可他都从未想过,这计划会如此的顺利。
但还是假意的装作为难道。
“你可知,若我真成了这府里的主人,那些人定会说你‘牝鸡司晨’,用最脏的话来编排你?”
“我不在乎!”
吴月娘猛地坐起,月光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也映得她眼中的坚定愈发清晰。
“当年我嫁给西门庆,那些人便说我攀高枝;守寡后想撑起家业,又被骂成毒妇。”
她俯身凑近花子游,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可若与你并肩,哪怕被千夫所指,我也甘之如饴。”
花子游看着她眼中那渴望的眼神,心中为之一动。
不过,随即便提议道。
“那倒不用那么麻烦,只需到时找个借口,解散这些下人,卖了那些营生,让他们自生自灭便好。若有些人舍不得,便让他们留下,也好让府中清净。”
吴月娘环住他的脖颈,笑着点头。
“嗯,就按你说的做,往后这府里,便是你我的新天地。”
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故事,正随着晨光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