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如同一团浓稠的黏液,让人感觉仿佛被整个夏天的炎热所包裹,难以挣脱。
陈国栋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手中紧握着毕业证书,那纸张的触感在他手中显得有些沉重。
他的后颈不断沁出汗水,这些汗珠沿着脊梁滑落,浸湿了他那件扎得笔挺的白衬衫。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在远处,礼堂的红砖墙上,“又红又专”的标语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那白色的字仿佛要从墙上跳出来一般。
“国栋!”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陈国栋转头看去,只见刘晴踩着一双黑色的丁字皮鞋,急匆匆地朝他跑来。
她胸前佩戴着财政厅的铜质徽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刘晴跑到陈国栋面前,微微喘着气,说道:“爸爸让王秘书把介绍信都开好了,下周一你就能去……”
然而,她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卸货的解放卡车。
那些穿着工装的青工们正扛着麻袋,喊着响亮的号子,他们的汗水在阳光下闪耀。
陈国栋的目光也随着刘晴的视线看去,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证书的边角,那烫金的“西京大学机械工程系”字样已经有些卷边。
他能闻到自己指间残留的绘图墨水味道,那是他连续三昼夜赶制毕业设计时留下的印记。
陈国栋带着刘晴来到张明秀在省城买的房子里。
侯宝国与张明秀特地从县城赶到省城,为大舅子毕业后的去向操心劳神。
“国栋啊,来尝尝你姐新腌的糖蒜。”侯宝国洪亮的声音穿透蝉鸣,古铜色手臂上横着道细长的伤疤,早年在钢铁厂抢修轧钢机时留下的记念。
张明秀把饭菜上齐后,招呼陈国栋与刘晴吃菜。
红烧肉,酸菜鱼,小炒鸡,还有一盘时蔬。张明秀破天荒的给弟弟与准弟媳斟了两杯米酒。
倒不是她抠门不给上茅台酒,实在因为两人很少喝,怕喝醉了伤身子。而米酒度数低,不是灵泉水酿制,有养生效果,老少皆宜。
刘晴微微地往陈国栋身边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的确良衬衫,这件衬衫的领口处别着一枚精致的水晶胸针,这是她特意托人从上海捎回来的。
然而,此刻在这蒸腾的热气中,那枚胸针却显得有些黯淡,上面还泛着潮湿的水光。
张明秀一边不停地夹菜,将美味的菜肴分别放进国栋和刘晴的碗里,一边关切地问道:“国栋啊,你想好要去哪里工作了吗?”
陈国栋嘴里正嚼着一块红烧肉,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嗯,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呢。”
刘晴见状,连忙接过话头说道:“姐,姐夫,其实我是想让国栋史无前例上班的。只是他的专业可能不太对口,所以目前还没有最终确定。”
侯宝国听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地说:“去财政厅工作也未尝不可啊,而且你们俩在同一个单位,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这样挺好的。”
然而,张明秀却立刻反驳道:“好什么好啊!国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选择一个专业对口的厂子,去基层锻炼两年。这样不仅能够积累实际工作经验,对你未来的发展也会大有好处的。”
她心里很清楚,再过两年就是那场史无前例的大运动了。
在基层工作,可以避免受到太大的冲击,相对来说会更加安全一些。
副省长家的会客厅比想象中朴素。
刘海诚端着青花盖碗坐在藤椅上,茶雾氤氲间,墙上的世界地图被窗棂分割成斑驳的光块。
“年轻人要有大局观,”他食指叩了叩檀木茶几,“财政厅确实安稳,但要想真正……”
话尾被突然响起的挂钟报时声切断,鎏金钟摆晃动的节奏像某种倒计时。
刘海诚看着跟前的小伙子,头脑灵活,做事有魄力觉得他从政绝对有前途。
况且有他这个准丈人的关系,很容易被重用,提拔起来绝对快。
但听女儿提起侯宝国、张明秀打算让他去省机械厂工作,从基层干起,刘海城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
“国栋,你去机械厂也好,那里与你所学专业对口,也许更适宜你发展。”
陈国栋与刘晴便与家里人统一了看法,决定去省机械厂上班。
档案室的铁柜吱呀作响,陈国栋看着自己的档案袋被贴上不同颜色的标签。
财政厅的蓝色标签像一汪幽潭,机械厂的红色标签则似淬火的钢锭。
窗外传来早班电车的叮当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灰鸽。
晨雾未散时,陈国栋走进机械厂。
十万平方米的车间正在苏醒,天车划过头顶的钢梁发出沉闷的轰鸣。
在第三车间的玻璃窗前,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无数转动的齿轮重叠--那些黄铜铸就的齿牙正以0.01毫米的精度彼此咬合,将澎湃动力化作匀速转动的永恒韵律。
陈国栋工作尘埃落定,去了省机械厂当一个技术员。
侯宝国工作繁忙早早离开省城,回县里上班了。
张明秀仍在省城逗留,这几年下来,她在省城也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官面上有副省长刘海城,大学教授,博物馆馆长刘晓求,公安厅政委褚东生。
而黑市上有彭爱民等人,结成了长期生意伙伴,张明秀每个月都会经由他们一手,出售大量的粮食与肉食。
现在张明秀通过黑市,每个月都有十多万块钱的收入。
离大运动只有两年时间了,在那场运动中,无数的古玩字画秽当作四旧被推毁。
张明秀要准备大量现金,到时候要抢救出一些珍贵的尼扬件。
如今通过售卖物资,空间中的金库中已储藏了几百万巨款。而且每个月都还在以十几万的增长速度积累!
这几年,她一直蛰伏在食品厂,就是为了低调发财。
若是身份太敏感,在黑市倒卖物资就不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