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玻璃窗的声响渐渐转弱，周夏夏推开厨房纱窗，雨后青草香混着烤面包的焦香涌进来。她低头搅动锅里翻滚的南瓜粥，围裙带子在腰间松垮系着，发尾扫过锁骨时沾了水汽。
\"妈妈！爸爸把我书包挂树上了！\"
弥生赤着脚冲进厨房，泡泡袜在地砖上踩出湿漉漉的脚印。周夏夏关小火转身，看见女儿粉白的小脸沾着泥点，蝴蝶结发卡歪在耳际，鹅黄色卫衣后背还粘着片枫叶。
二楼传来军靴踏过木地板的闷响，周寅坤拎着滴水的书包出现在楼梯转角。黑色工装裤腿沾满草屑，冲锋衣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灰t恤。他甩手将书包抛向料理台，沾着泥水的帆布包\"啪\"地砸中面粉罐，扬起细白的尘雾。
\"自己捡。\"他拧开冰箱摸出冰啤酒，金属拉环弹出的脆响惊得弥生缩了缩脖子。
周夏夏抽出纸巾擦拭女儿脸上的泥痕：\"怎么弄的？\"
\"爸爸说今天野外训练课。\"弥生揪着衣角小声说，\"让我爬树取书包，结果树枝断了......\"
周寅坤仰头灌下大半瓶啤酒，喉结滚动时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重心后移0.5秒就能站稳。\"
\"她才七岁。\"周夏夏舀起一勺南瓜粥吹凉，金黄的粥汁在白瓷勺里微微晃动，\"上周教防身术摔青膝盖，前天练闭气潜水呛了水......\"
\"活着就行。\"周寅坤突然俯身逼近，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他沾着草汁的拇指抹过她唇角，\"糊了。\"
灶台上的平底锅腾起青烟，培根边缘卷起焦黑的边。周夏夏慌忙关火，铲起煎蛋时蛋黄\"啵\"地破裂，流心浸透了烤脆的面包边。她抿了抿唇，尝到方才被他抹过的位置残留着淡淡的啤酒花苦味。
弥生踮脚去够餐盘里的烤肠，周寅坤用叉子柄敲她手背：\"洗手。\"
\"爸爸手上也有泥！\"小女孩不服气地指向他骨节分明的右手，那上面还沾着爬树时蹭到的青苔。周寅坤眯起眼，突然将冰凉的啤酒罐贴在她后颈，惊得弥生兔子似的窜到妈妈身后。
周夏夏解下围裙叠放在椅背，棉质连衣裙的袖口随着动作滑到手肘。她伸手要拿周寅坤面前的餐盘，却被他抢先按住手腕。他掌心粗粝的触感擦过她腕内侧，那里有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淡色痕迹。
\"吃这个。\"他将自己那份煎蛋推过来，边缘煎得金黄酥脆的蛋白上躺着溏心完好的蛋黄。周夏夏注意到他餐刀切过的位置巧妙避开了流心，就像他总能用子弹精准避开要害。
弥生含着满嘴面包含混不清地问：\"下午能去小溪抓鱼吗？\"
\"暴雨后水位上涨两米三。\"周寅坤用叉子尖在桌布画出等高线，\"漩涡流速每秒......\"
\"我们做荷叶饭吧。\"周夏夏突然打断他，抽出被按住的手腕，\"后山荷塘的莲叶该长成了。\"
蝉鸣撕开雨后的寂静，周夏夏弯腰系凉鞋系带时，后颈忽然贴上冰凉的东西。周寅坤将灌满冰水的军用水壶挂在她颈间，迷彩绑带在他指间绕了两圈，最后系成死结。
\"会勒脖子。\"她伸手要调整，却被他抓住指尖。
\"这样扯不断。\"周寅坤将遮阳帽扣在她头上，帽檐压得遮住眼睛。他转身拎起编织篮，裤袋里露出瑞士军刀的金属轮廓，与篮子里嫩黄的隔热手套形成荒诞的对比。
荷塘浮萍被暴雨打散，新绽的粉荷歪斜地倚着芦苇。周夏夏卷起裤腿踏入浅滩，淤泥漫过脚踝的凉意让她想起挪威的雪。她伸手去够最近的那片荷叶，听见身后\"哗啦\"的水花声。
周寅坤直接走进深水区，工装裤浸透后紧贴肌肉线条。他折断芦苇杆随手一掷，惊走荷叶下的水蛇。弥生蹲在岸边石头上惊呼，怀里装满莲蓬的竹篮差点翻进水里。
\"要带露水的。\"周夏夏提醒正要撕扯叶柄的男人。周寅坤顿住动作，低头看掌心沾到的晨露，忽然甩手将水珠弹向她。
冰凉的水滴滑进衣领，周夏夏轻颤着缩起肩膀。这个下意识的防御动作让周寅坤瞳孔微缩，他大步跨过来掀起她的帽檐：\"躲什么？\"
阳光突然刺入眼睛，周夏夏抬手遮挡时，腕骨碰到他潮湿的衣襟。周寅坤身上混合着荷塘水腥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与多年前他在金三角雨林找到她时一模一样。
\"有蚂蟥。\"他突然掐住她小腿，沾着泥浆的拇指重重擦过她脚踝。周夏夏扶着他肩膀维持平衡，看清他指尖根本什么都没有。
弥生举着莲蓬跑过来，辫子上的草叶随步伐摇晃：\"爸爸你看！这个像不像手雷？\"
周寅坤单手接过莲蓬，军刀在掌心转了个银亮的弧。刀尖挑开翠绿表皮的动作像在拆卸引信，剥出的莲子整齐落在女儿摊开的裙摆上。夏夏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水面投下细影，忽然发现他左眼尾多了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纹。
返程时林间漫起薄雾，周寅坤走在最后，军靴碾碎枯枝的节奏精确如行军。周夏夏牵着蹦蹦跳跳的弥生，竹篮里的荷叶随着步伐轻晃，蹭过她小腿时留下清凉的触感。
厨房蒸腾的水汽模糊了玻璃窗，周夏夏将腌好的糯米填入荷叶。周寅坤倚着冰箱门削莲蓬，刀尖每次下压都精准避开莲心。弥生踮脚偷吃葡萄干，被他用莲芯苦得皱起小脸。
\"该放香菇了。\"周夏夏伸手去够吊柜里的干货罐，棉布裙的后腰随着动作绷紧。周寅坤突然从身后贴上来，带着潮湿体温的手臂越过她头顶，金属罐在他掌心发出轻响。
他保持着这个环抱的姿势没有动，呼吸扫过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周夏夏安静地等待心跳平复，就像无数次被他按在掩体后躲避流弹时那样。吊柜深处的陈皮罐突然坠落，被他凌空抓住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蒸锅喷出第一缕白雾时，警报器突然尖啸。周寅坤反手将母女俩推进食品储藏室，军刀劈开天花板的动作利落如当年破门。维修工从梯子上跌下来，手里还攥着短路的老化电线。
\"误触！是误触！\"陈舒雯举着电工证从玄关冲进来，马尾辫散了一半。周寅坤刀尖挑开她工作证挂绳，冷眼看着证件照砸进面粉袋。
周夏夏拂开弥生发间的石膏碎屑，抬头时正撞见周寅坤收刀入鞘。他后颈的衣料被汗水浸透，脊椎凸起的弧度随呼吸起伏，像是尚未收拢的鹰翼。
晚饭时荷叶的清香漫过餐桌，周寅坤用匕首划开荷叶包的动作像在拆弹。弥生被烫得直吹手指头，偷瞄爸爸从容剥开荷叶的模样，学着他用叉子卷起糯米团。
周夏夏抿掉唇边的酱油渍，突然被握住手腕。周寅坤用她擦嘴的纸巾抹过女儿油汪汪的下巴，粗鲁的动作却放轻了力道。月光漫过窗台时，他收拾碗筷的背影与灶台暖光融为一体，腰间围裙系带松垮地垂在腿侧。
阁楼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周夏夏推开门时，周寅坤正把烧信的铁盒塞进暗格。月光描摹着他弓起的脊背，黑色背心下的肌肉随着动作拉伸。她将新晒的莲芯茶放在窗台，陶瓷杯底与木纹接触的轻响让他猛然转身。
\"明早吃莲蓉包？\"她假装没看见他来不及藏起的铁盒，指尖拂过晒干的荷叶。周寅坤喉结动了动，\"砰\"地关上暗格，震得风铃草标本簌簌作响。
\"随你。\"
夜风卷着荷香潜入室内，周夏夏弯腰捡起他掉落的口袋巾。棉布角落绣着的缅文\"坤\"字被洗得发白，边缘还留着弹孔灼烧的痕迹。她将布料叠进抽屉最深处，如同收起所有未曾说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