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再次将姜云烟这一年多来重塑的信心扎得千疮百孔。
纸钱烧完了，灰烬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她泪水一滴滴落在上面，灰烬中时不时传来的滋滋声，在夜色中极为明显。
“如妃姐姐，如果你现在也知道了从前的事，应该会知道我那时候为何怕了，宫墙内只有你曾对我好过，你还偷偷让人给我带过宫外的点心，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
她吸了下鼻子，“等过两日可以出门了，我去大昭寺为你供长眀灯，等回了江州，去东觉寺也供上一盏。”
“对了，你那日穿的鎏仙锦，那料子是我做的哦，虽说不是我亲手织的，但是织造方法是我用父亲留下的札记改良的。”
“如今我管着两家铺子，舅母说明年让我管更多，我现在过得比从前好太多太多了……”
如果能一直好下去，那就更好了。
她今日已经跟方流莹说了想提早回江州的打算。
方哲瑞和薛彦松明年要参加春闱，应该不跟她们回去，会在京城直接待到明年。
方家有商船往来，她们跟着商船回去，会很安全。
这几日方流莹也一直说想回去，明年二月她出阁，想回去多陪陪家中长辈。
明日她们便会去和方哲瑞商量，再跟许氏那边也说一下，不出意外，三日内就能离开京城了。
赵怀瑾说他要去处理什么事，这几日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她可以趁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对于赵怀瑾，她现在的心绪很复杂。
以前她当然是怨的，但是重活一世了，她总不能老是拿从前的事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如今赵怀瑾有了前世的记忆不说，还一副深情的样子。
还说什么他错了……
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她也不奢求他知道什么。
总归过去了的事情都不要提了是最好的。
可是她怕，怕他会用比在江州时还要激烈的手段去让她入宫。
她有在意的家人，就不可能不顾念这一点。
而去顾念这些，她势必就会跌入赵怀瑾的圈套，心甘情愿去入宫。
她不知道前世死后，赵怀瑾是什么样的，这辈子又为什么有记忆。
有了记忆还这样打算对她死缠着不放。
明明那时候她都失宠了，他恢复记忆后，为何不是先去救了周婉如呢？
细想的话，疑点实在太多了。
灰烬上的火光渐渐散去后，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转身便要离开。
就如同她刚刚脑海里上一世在观云楼的时候一样，此时暗夜里，在她转身时，又看见了赵怀瑾。
她以为自己是蹲久了眼花，眨了几下眼后发现真的是他。
这里是谢将军府，他居然还能知道她在这儿！
她深吸口气，假装没有看见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谢府不小，她不走原先那条路，也有别的路可走，只不过绕远一点，且可能惊动旁人而已。
赵怀瑾知道她看见他了。
从她刚来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把她说的一些话也听了进去。
她以为前世的如妃死在了今天，所以大晚上才来这偏远僻静的地方偷偷烧纸钱。
果然她是有前世记忆的。
以他所知道的，前世“如妃?”跟她之间的关系也说不上多亲密。
仅仅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让她记了两辈子，还说如妃是曾经在宫里唯一对她好过的人。
他心口又抽痛了起来。
是了，因为他的疏忽，自大，让她被人言语间欺负，孤立。
是他从来没有去问过她真实的想法，我行我素，以为那样就是在宠她。
所以她死后那么多年，从来不入他的梦。
当一切重新来过后，她对他的抗拒和惧怕才会一直那么深。
是他自己作的孽，怨不了任何人。
但他绝对不可能让她知道，前世的那个“如妃?”并不是今生的周婉如。
否则一切会变得更复杂。
他爱她，所以私心会重，绝不能让他的烟儿去看旁的人一眼。
姜云烟走得很快，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等她到了梧桐院门外，下意识转头。
赵怀瑾还是在她身后几丈远的地方。
就那么离得不远不近，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夜色暗，她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
若是从前，她绝不敢这样跟他对视，且去忽视他的帝王身份，早早就跪下行礼了。
但如今，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是携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
她内心里的哀怨和难过驱使着她不再那么畏畏缩缩去怕他。
她不理他，收回目光后一脚踏进院门。
看到她进去了，赵怀瑾站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
宫墙外，暗卫跪下汇报今夜的事。
“今夜有人在秦二姑娘茶里下毒，被属下拦下了。”
赵怀瑾冷哼，魏国公府这动作确实是快。
他前脚才让蒋丰去查周婉如的表妹，后脚就有人给凶手下毒。
凶手若死了，对谁有利，又对谁危害最大，这事不言而喻。
前世的“周婉如”没有死，选秀封妃太后办得很顺利。
如今周婉如死了，太后手上能封后的重要人选没了，自然要硬着头皮去走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把周婉如的死硬生生扣在成国公府头上。
只要他想保了自己的亲姨母，势必就要给太后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一点都不觉得这事棘手。
甚至太后还给他送上了一个好借口。
“把秦二保护好，别让太后的人得手。”
“是。”
……
姜云烟一开始还提心吊胆地生怕赵怀瑾又要像在江州时一样翻她窗，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她这才松了口气。
今夜这样倒是让她很意外。
要知道，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赵怀瑾都未曾这样过。
他一向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从来不需要去在乎任何。
他是天子，像她这样无视他，一般来说早就被砍头了。
哪里是像今夜这样，她不理他，他居然没有发火，安安静静地就离开了。
她更加迷茫了，前世她死后，赵怀瑾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绪，才在重得记忆后如此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