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的下午,杜玉霖再次来到了督办公署。
陈督办已经带着事务官,亲自迎到了院外,他紧紧拉住杜玉霖的手,与其并肩往里面走。
“杜统带,我替延吉的百姓谢谢你。”
杜玉霖躬身道:“保境安民是卑职的职责,大人这话言重了。”
陈绍常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握了握手后不再多说,将其让到议事厅后落座。
杜玉霖居功不自傲的做派,让陈绍常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看法,此人非同一般。
从昨天他离开公署,到此时再站到自己面前,不到一天时间,这杜玉霖就将困扰自己半年多的大难题给解决了。
既铲除了祸害,又剪掉了狗官周文举的羽翼,可谓一箭双雕。
原本陈绍常还以为杜玉霖会借此跟自己提条件,哪曾想他是啥也不说、上来就干,这雷厉风行的风格让人敬佩。
当然,陈绍常也不是那刚入官场的雏儿,他明白杜玉霖没说不代表就没有,得慢慢聊过才知道。
事务官奉上了茶,二人都不急着开口,端起杯子喝了起来。
片刻后,陈绍常将茶杯放到桌上。
“杜统带,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杜玉霖拔直了腰板。
“卑职但凭陈督办吩咐。”
人家是边务督办,可是朝廷派到吉省的从二品大员,他就算再大的功劳,也不能太端着了。
陈绍常对杜玉霖这个回答十分满意,看来这人就连做官的智慧也不差嘛。
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摞纸纸。
“你送来的这些供词,已足够定周文举的死罪,派去抓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大人做事果断,卑职佩服。”
“哈哈,咱们彼此彼此。哎,对了,听说你还把土匪的头颅砍下带了回来?”
杜玉霖微微躬身。
“这事正要和大人回禀。这些土匪恶贯满盈,这些年在延吉周边烧杀抢掠,就连那矿场主的一家六口也是死于他们手中。因此,我想在北城门外立起一座祭台,就用这些狗头来祭奠死去的那些无辜百姓。”
陈绍常一拍手,“好,这个主意好。”
只要一想到被灭门的矿场主,陈绍常的心就会一痛,这个祭奠的主意瞬间让他感到多日的郁结之气散去了不少。
杜玉霖又伸出了右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也是一种震慑,让附近那些土匪知道,作恶多端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我还想借此机会给周围的山匪们发个告示,只要他们来这祭台前磕头认罪并发誓从此改邪归正的,就可以从轻发落。”
陈绍常一听这个提议,眼睛就是一亮,但随即又面露难色。
“可本性难移啊,要是他们不来呢?”陈绍常问。
杜玉霖面容一正,语调清冷。
“认罪的期限就定在月末。从二月一开始,卑职将亲自带队出征,逐一荡平附近的所有匪穴,把那群执迷不悟的坏种,从延吉厅的版图上个清理个干干净净。”
陈绍常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如果杜统带真能说到做到,这也是个能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这告示就由我来亲笔书写。”
“那自是更好。大人,可否再加上一条,若其中有人愿为朝廷效力,可对其予以招安呢?”
这个提议又让陈绍常犯了难,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招进来一帮子恶人,岂不是又培养了第二支团练公所?
杜玉霖看出了他的顾虑,急忙补充道:“条件当然要严格些,曾经有烧杀抢掠前科的一概不要,这一点定会好好审查。”
“那这部分,杜大人是要补充到自己队伍里?”
杜玉霖夸张地摆着手。
“我可一个都不要,这是为马统带的筹划的。他这次被围,伤亡好几百弟兄啊。此外,卑职很快就会离开此处,大人如能将马大人的部队补充齐全,他必然会继续为大人分忧啊。”
这席话点醒陈绍常,眼前还真就是个拉拢马龙潭的好机会。
一通百通,陈绍常不但许诺要加上这条,还答应会跟奉天那边要更多的粮饷,尽快帮助马龙潭的部队完成重建。
见这事谈妥了,杜玉霖故意夸张地看了眼左右。
陈绍常心领神会,将事务官支了出去。
“大人,中野商会......”
陈绍常笑着点指他一下,满脸“果然这也是你干的”表情。
其实刚过中午,他就已经接到了商会遭袭的报告,当时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很解气呢。
妈的,这群倭国瘪犊子三番五次的在延卞地区搞事情,要不是自己实力不够,早就收拾他们了。
杜玉霖可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而且他这事做得也很干净,公署派过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商会小楼被大火烧毁,从一些还残缺的尸体上大概能给出判断,这是一起盗匪抢劫灭门案。
这个结论就挺好,到外国做买卖,哪能不冒点风险呢?
就算是倭国外务部派人来质问,他也完全有话回,至于信不信的谁管你呢?
这可是在咱们华国地盘上。
这事陈绍常已经决定全扛下来了,人家杜玉霖做了他该做的,他这边务督办难道会在自己的职责内胆怯?
他拍了拍杜玉霖肩头,“这事交给我了。”
二人又扯了几句闲篇,陈绍常提醒杜玉霖打仗注意安全,杜玉霖让陈大人有空多照顾身体。
然后,杜玉霖起身告辞。
刚走到院中央,大门外就进来了一伙子绿营兵,应该是捉拿周文举的人回来了。
于是杜玉霖抱起胳膊,眯眼准备看笑话。
果然,周文举和几个师爷随后就出现在人群的后面。
周文举此时穿的是白色内衣,看来是从被窝里给拽出来的,这都过午了,父母官还躺着呢?
本来都没了精气神的周文举,看到旁边微笑着的杜玉霖时,瞬间就爆发了,他也不顾身边士兵的拉扯,咋咋呼呼的咆哮起来。
“姓杜的,我们周家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对我们啊?你为啥要杀了我的老叔啊?”
说到动情处,他竟然放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哭是真为了那周扒皮,还是为他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
本来不想和他废话的,但见这人有点太不要脸了,杜玉霖也就只好走了过去。
周围的绿营兵此时也都知道对面这人是谁,面露敬畏纷纷后退,就把周文举亮了出来。
杜玉霖也没废话,一拳怼他鼻梁骨上了,鼻血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辱没祖宗的东西,周家先人知道有你这不孝子孙,在下面都不会安生吧?你就等着死吧。”
说完后退几步,让绿营兵将哀嚎着的周文举带走。
杜玉霖还特意回头看了看议事厅的窗子。
陈绍常果然就站在窗边,正笑着跟他挥手告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