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大祭司曾亲自拜见皇帝:
“陛下,我已经掌握了莉莉特的亲生母亲。只要将她带来,就能将温泽艾斯公爵彻底逼入死局。”
这句话显然让皇帝动了心。
他不仅当场借出了象征皇室权力的传送魔力石,甚至承诺,在未来审判公爵之时,会提供能够验证血缘的“血缘鉴定石”。
然而,事与愿违。
皇帝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大祭司,语气冰冷:“孩子被抢回去也就罢了,可你连她的母亲都没能控制住,这是不是太失职了?”
蕾贝卡,莉莉特的母亲,从神殿中神秘消失了。
大祭司几乎不用细想,就能猜到她的下落。
“肯定是被公爵带走了。”他脸色煞白地喃喃自语。
蕾贝卡是唯一能够揭穿公爵谎言的关键人物。
更何况,莉莉特正是因为她才陷入险境,以公爵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想到这里,大祭司的脸色已从惨白转为灰青。
他所有的筹码,似乎都已化为乌有。
但,他还没彻底放弃。
他猛地跪伏在地,仰望着皇帝,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恳切地说道:
“皇帝陛下!我亲眼看见莉莉特使用了神圣之力!”
他急忙描述当时的情景:“她用自己的血,让诺埃尔的伤口奇迹般地痊愈了!”
“所以,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设法重新掌控她,助您实现……永生的梦想!”
“永生”这个词,对任何渴望权力不朽的统治者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然而,皇帝的脸上却只剩下深深的不耐与厌恶。
“够了,”皇帝打断他,声音里满是鄙夷,“你又想用这种荒唐的鬼话来左右朕的意志?”
“陛……陛下……!”大祭司还想争辩。
“别再出现在朕面前。”皇帝冷酷地说,“朕连你那张蠢笨的脸都不想再看了。”
话音未落,皇帝便不耐烦地一挥手。
侍从兵立刻冲入殿中,将仍跪伏在地、试图辩解的大祭司强行拖了出去。
大祭司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陛下!陛下……!”
可无论他如何喊叫,皇帝那威严的身影始终未曾回头。
咚!
大祭司被毫不留情地扔出了大殿,重重摔在冰冷的石阶上。
那一刻的他,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岁,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
不久后,一个消息传遍了皇都。
“皇帝陛下已经退出这场风波了!”随侍西蒙兴高采烈地向公爵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皇帝对外表示,虽然温泽艾斯公爵擅自带走蕾贝卡确实越界,但考虑到此事关乎公爵爱女的安危,他选择理解。
因此,那道原先要求公爵立即返都受罚的诏令,也被当即撤销了。
皇帝一表明态度,那些原本见风使舵支持大祭司的贵族们,便如同老鼠逃离沉船一般,争先恐后地与他划清界限。
失去了所有权势与倚靠的大祭司,终于要独自面对公爵的雷霆之怒了。
“把那个胆敢绑架我女儿的卑劣之徒给我抓回来。”公爵对骑士团下达了命令,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风,“我要把他扔进北境最冷的监狱,让他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在骑士团抵达神殿之前,大祭司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提前躲了起来。
虽然皇帝与贵族们都已抛弃了他,但毕竟直到不久前,他还是被许多平民视为“圣人”般敬仰。仍有不少狂热的信徒,在暗中帮助他藏匿。
“那家伙……不,是大祭司的行踪,确实难以查明。”西蒙皱着眉头,向公爵汇报调查进展。
公爵低垂着眼帘,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刺骨的冰冷:“继续找。”
就算花上几十年,他也绝不会放弃,定要亲手把那个伤害莉莉特的罪魁祸首揪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西蒙看着公爵眼中罕见的执着,心里暗暗咋舌:‘哇,主人还是头一次为了个人类这么拼命啊,真难得。以前只见过他对魔物这样。’
公爵放下手中的报告,接着又下达了新的命令:“人虽然跑了,但他留下的神殿财产还在。以绑架案造成的精神和物质损失为由,把神殿的所有财产,全数划归到温泽艾斯公爵家的名下。”
西蒙眼睛一亮,立刻领命去办。
结果,从神殿搜刮出来的财产,竟高达一百亿金币。
公爵拿到这笔巨款后,毫不犹豫地将其中大部分,足足八十亿金币,以温泽艾斯家族的名义,捐给了皇都的贫民。
这一举动,让许多原本信赖大祭司的民众,纷纷改变了看法,转而感激和支持起温泽艾斯公爵。
“主人,恕我多嘴,”西蒙处理完后续事宜,好奇地问道,“那一共一百亿金币,为什么留下了二十亿没有捐出去呢?”
公爵端起桌上的蜜桃派,咬了一口,才淡淡答道:“那是我当初为了从神殿赎回莉莉特,支付给大祭司的钱。”
“啊……”西蒙恍然大悟。
“见自己的女儿,本就不该付出任何代价。”公爵咽下口中的点心,平静地说,“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听到这话,西蒙露出会心的微笑:“您说得太对了,主人。”
公爵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西蒙送来的香甜蜜桃派,一边随口问道:“莉莉特最近怎么样?”
西蒙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轻声汇报道:“小姐这几日非常辛苦,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有些疲惫……”
为了揭露大祭司的真面目,莉莉特亲自走访了许多地方,向人们讲述自己的经历。
当远在外地的奶奶奥利维娅听闻消息,担忧地想要赶回来看她时,她也亲笔写信回复,告知自己一切安好。她一边听着卡莉娜和其他贵族小姐们对大祭司的怒骂和对自己的安慰,一边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下了眼泪,那是委屈,也是后怕。
“……现在,”西蒙顿了顿,继续说,“她去见蕾贝卡女士了。”
听见这句话,正咀嚼着桃子派的公爵动作猛地一滞。
……
温泽艾斯城堡最高处的一间塔楼房间。
这里,曾是用来关押家族罪人的地方。
一束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昏暗的房间内。
蕾贝卡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了无生气,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从楼梯下方传来,由远及近。
蕾贝卡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出现在铁栏外的,不是每日送饭的侍女,而是莉莉特。
“莉……莉莉特!”原本瘫软无力的蕾贝卡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力量,猛地撑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的眼神急切地上下打量着莉莉特,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和焦虑。
可是,莉莉特望向她的眼神,却比北境的风雪还要冷。
那冰冷刺骨的视线,让蕾贝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莉莉特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我听诺埃尔说了,是你告诉她我被关在哪间祈祷室的。也是你设法引开了门前的守卫,让她能顺利找到我。”
听到这话,蕾贝卡那双早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对!对!我没有背叛你,莉莉特,我真的没有!”她急切地辩解道,“我只是……只是被大祭司那个混蛋骗了!”
她哽咽着解释,大祭司是如何花言巧语地告诉她,冷血无情的公爵只是贪图莉莉特的力量,而他自己才是真正关心莉莉特、愿意照顾她的人。蕾贝卡当时深信不疑,才会把莉莉特带到大祭司身边。
“如果我知道他会那样伤害你,我绝不会带你去的……真的,求你相信我……”蕾贝卡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悔恨。
然而,面对她声泪俱下的辩解,莉莉特的目光依旧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
“不,”莉莉特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相信,就算大祭司当时告诉你,他要剥下我的皮、吃掉我的心脏……”
她顿了顿,看着蕾贝卡骤然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是会照做的。为了那个你深爱着的男人。”
蕾贝卡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片刻之后,一道像是被无形的手撕裂了心脏般、破碎而痛苦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嘴唇里溢了出来:“……你说得没错。我……我是为了救他,才去找你的。”
她终于承认了:“因为大祭司告诉我,只要唤醒你体内的神圣之力,就能救活他……”
在莉莉特冰冷的注视下,蕾贝卡再也无法辩驳,羞愧和绝望让她甚至没有勇气说出一句“对不起”。
莉莉特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女人,缓缓地、清晰地开口:“我的确拥有神圣之力。”
这句如同惊雷般的告白,让蕾贝卡神情剧变,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呆愣在原地。
“什……什么?”她难以置信地呢喃。
“但是,”莉莉特接着说,语气没有任何温度,“我不会去救你爱的那个人。”
这并非出于报复,不是为了惩罚这个将自己亲手推入深渊的母亲。
而是因为,
“即便我拥有再强大的神圣之力,也无法让一个死人复生。”
“……!”蕾贝卡瞳孔骤缩。
莉莉特早已将蕾贝卡那个爱人的事告诉了公爵。公爵担心大祭司会在穷途末路之际,再次利用那个男人来要挟蕾贝卡或莉莉特,便派人去找了他。
然而,他们找到的,却是一具已经死去数月、早已腐烂不堪的尸体。
公爵回来后,曾沉声对莉莉特说过:“蕾贝卡找到大祭司寻求帮助的时候,那个男人,其实就已经死了。可她仍然固执地祈求大祭司,让他活过来。”
“蕾贝卡,她根本无法接受爱人已死的现实。”
一切,正如公爵所预料的那样。
听完莉莉特的话,蕾贝卡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摇头:“你、你在说什么谎话?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死死地盯着莉莉特,眼神充满了怨恨:“……你别说这种残酷的谎言来骗我!你就是恨我骗了你,才故意不肯救他的,对不对?!”
可下一秒,她又立刻否定自己刚才的话,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对,莉莉特,我刚刚太激动了,口不择言……求求你……”
她伸出因为虚弱而瘦骨嶙峋的手,从铁栏的缝隙中紧紧抓住莉莉特的手腕,声音颤抖,带着泣音,苦苦哀求:“用你的神圣之力救救他吧。只要你愿意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为你做任何事,好不好?求你了,莉莉特,求你了……”
莉莉特望着她跪在地上,卑微祈求的模样,只是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声音冷得像冰锥:“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个人,早就死了。”
“不,不是!不是的,不是——!!”
蕾贝卡痛苦地扭曲着面容,一遍又一遍地尖叫着同样的话,声音凄厉而绝望。
最终,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残酷的真相,眼前一黑,彻底昏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随后赶来的医生为蕾贝卡诊治后,神色凝重地向公爵和莉莉特报告:“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精神也彻底垮了。恐怕……最多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听完医生的话,莉莉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或动容,平静得甚至有些令人心惊。
公爵目光沉沉地望向她,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想怎么处理她?”
对于公爵而言,蕾贝卡是永远无法原谅的罪人,是差点害死他女儿的元凶。
可即便如此,她终究是莉莉特的亲生母亲。他无法对一个将死之人,尤其还是莉莉特的母亲,施以残酷的手段。
莉莉特明白父亲的为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笑容,轻轻说道:“……是啊。不管怎样,她是生下我的母亲。”
无论有多恨,她都无法亲手杀了她。
可与此同时,也永远无法原谅她。
哪怕她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也一样。
这份恨与怨,或许将伴随她们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