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锋当日醒来已近日暮,夕阳透过打开的窗扇,斜斜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少了些刚毅,多了点柔和。
冷未暗暗叹口气,见天已返凉,走去关了窗。
光影一晃,綦锋微微动了动眼睛。
他蹙起眉,抬手揉着太阳穴。
“冷影。”
他沙哑着声音喊。
冷未快步走回来,“侯爷,您醒了。”
“嗯。”
綦锋手臂搭在额头上,神思依然不甚清明,昨夜喝得是多了些,他很少这般放纵自己。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冷未探身答道。
綦锋一顿,他把手臂抬起来,扭头往窗外望。
果然日头已经西斜。
“侯爷,我喊人服侍您起来吧,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冷未小心问道。
綦锋抻了抻胳膊,“喊冷影来就行。”
冷未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他低声回道:”冷影被老夫人赶去扫马厩了。”
“我娘回来了?!”綦锋猛地坐起身,“何时回来的?”
“中午不到。”
綦锋一把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
他娘自己想通了回来了,他却醉得不省人事,这会子不定怎么生闷气呢,他得赶快去哄哄。
脚刚踩到地上,就听冷未又道:“太子殿下也来了,说要在府上小住。”
綦锋下床的动作顿了顿,他默然撑着胳膊坐在床边,好半天才苦笑出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估计昨日在醉花楼的事又长了翅膀飞得满京城了。
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如今的地位可不是靠着好名声博来的,可母亲和皇帝应当都很恼火。
他还记得三天前皇帝才指着他的鼻子训他:“请你记得你是大榭的镇北侯,再不清醒,就给我滚回陇安去。”
他当时很是动了加紧浑一把的念头。
“先去沐浴更衣,”他一撑床边,起身往耳房去。
冷未一面伺候着綦锋沐浴,一面将事情的大概转述与他。
綦锋听完,暗暗磨牙,他觉得冷影只被罚了半个月,着实是太轻了,如若他当时清醒,至少两个月打底。
趁他昏睡,居然想在老夫人面前揭他的老底,简直贼胆包天。
现下,他宁可老夫人误会他去醉花楼争风吃醋,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觊觎陆盛楠这个有夫之妇。
这是对陆盛楠又一次严重的伤害。
他决不允许自己一错再错。
穿戴停当,他只喝了盏清茶就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正在堂屋跟赵怀安闲话,见他进来,很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綦锋走去老夫人面前,一揖到底:“母亲。”
老夫人扭了身子不理他。
他又绕了半圈,继续长揖到底……如此三轮下来,老夫人就没了脾气。
她嗔怪瞪他,“给殿下看笑话。”
赵怀安很配合地“呵呵”直笑,他可从没见过舅舅如此诙谐的一面。
綦锋顺势扭头,跟赵怀安拱拱手,“殿下。”
赵怀安也跳起来,向着綦锋作揖,“舅舅。”
这时刘嬷嬷走进来,“老夫人,摆饭吧,侯爷一天没吃东西了,刚冷未说,到您这儿来之前,就喝了一口茶。”
老夫人觑了綦锋一眼,“他自找的,活该。”
遂招了人赶紧摆饭。
三人才刚坐下,就听小厮来报,端王爷来了。
綦锋沉气,又来一个匡正他的。
不多时,端王进来,一屋子人都起身跟他行礼。
端王爷眯着眼睛对了綦锋打量半半晌,“你到醉花楼跟人抢姑娘去了?”
老夫人的脸绷不住地抽了抽,这老小子,也不分分场合,殿下还在呢。
她轻咳一声,跟端王爷使眼色。
端王爷一瞥赵怀安,“他就是个小狐狸,什么不知道,还用背着他。”
赵怀安眼睛翻了翻,他才没有,他最是个老实孩子了,所以他就顺着端王爷的话继续问,“舅舅,你看上谁了?”
老夫人立刻扭身,怨怼地瞪向端王爷,看吧,多好的孩子立马就被带偏了。
端王爷的眼睛左右瞟了瞟,一脸与他不相干的表情。
綦锋没好气地瞅了赵怀安一眼,“添乱。”
随后才一脸认真地转向端王爷回道:“没有,都是谣言。”
话说端王爷在家听到这样的传言,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故意诋毁大榭的战神将军。
赶忙派了人去醉花楼打探,结果还真是去打了人。
可这被打的冯元明是醉花楼的常客,还常年包养了一个楼里的姑娘,綦锋就是想娶媳妇想疯了,也不可能去抢那样的姑娘。
他一个字都不信。
现在綦锋一否认,他更觉得是有人别有用心。
“我就觉得,你就算不开窍,也不该这么糊涂,怎么可能抢什么姑娘。”
綦锋心下悲苦,都是人家媳妇了,还怎么抢,他倒是想。
端王爷坐下来,“外头传得可不好听,我找人写了两个段子,明天开始在酒楼茶馆里找说书先生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你挽救挽救。”
老夫人眼睛一亮,“是得想办法正正视听,还是您有办法。”
端王爷一笑,曾经有人让他见识过这酒肆茶楼对舆论的影响力,绝对不可小觑。
綦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您编了什么段子?”
他真是怕了端王爷了,也忒煞费苦心了些。
“你别管,反正都是好话。”端王爷一脸高深莫测。
綦锋摇头,“我其实无所谓……”
话没说完,老夫人已经一拳头砸在他胸口,“顶着烂大街的名声,还怎么成婚!”
不等綦锋开口,她又道,“收起你那套不成婚的道理,你是侯府的当家人,你不成婚,侯府以后怎么办?”
她已经懒得因为这个事跟綦锋生气,因为她笃定已经摸到了让儿子成婚的命门。
……
不只端王爷,苏九娘也在为着綦锋的名声苦心经营。
她跟端王爷一样,一个字都不信传进她耳朵里来的那些话。
她看着面前也眉毛扭成疙瘩的胡瑜,“你别听外面瞎传,侯爷是怎样的人,我最是清楚,绝对不可能看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下贱女人,更不可能还跟人因为抢女人大打出手。”
她气呼呼地坐回桌边,端了茶猛地灌了半盏,“他要是想结亲,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至于吗?!啊?至于吗?!”
她越说越气,除了气外面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也生气綦侯回京这么多日子,她回回去侯府,他都避着她,这么久了,她愣是没有找到机会跟他说说心里话。
胡瑜在边上一面点头,一面帮腔,“我觉得是有人故意在诋毁侯爷,又或者……”她看着苏九娘,声音小下去。
苏九娘抬头,目光刀子一样冲着胡瑜射过去,“或者什么?”
胡瑜被她的气势吓得一个激灵,她快步走近,挨着苏九娘坐下,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我?”苏九娘很是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