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茂江市厚重的云层,却驱不散鬼火俱乐部三楼办公室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烟雾和凝重。
烟灰缸早已不堪重负,堆满了扭曲变形的芙蓉王烟蒂,散发着呛人的味道。
王铁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双眼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烟雾缭绕中依旧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闪烁着锐利得令人心悸的光芒。
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打破了沉寂。
是一条银行的短信通知。
离手机最近的刘波几乎是扑过去的,拿起手机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点开短信,眼睛瞬间瞪大。
“龙哥转的一百万,到了!”他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的兴奋。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又一条短信。
“周总那边的两百万,也到账了!”
算上鬼火建工账上原有的七百万,以及银行那边办下来的三百万贷款,总额达到了一千三百万。
还差黄总承诺的那笔至关重要的七百万!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因此流动了那么一丝丝,但依旧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王铁沉稳如山的侧脸,最终又都落回到刘波紧握着手机、不断刷新页面的手上。
时间,如同缓慢滴落的沙漏,一分一秒地啃噬着众人的神经。
刘波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汇聚成小溪沿着鬓角滑落,他不停地用指关节推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焦灼和缺乏睡眠而显得格外红肿。
张强再也坐不住了,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宽厚的身体在地板上踩出“咚咚”的闷响,嘴里低声骂咧着什么。
吴迪默默地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烟雾模糊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掩盖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关建刚依旧如同角落里的一尊沉默石雕,靠墙而立,纹丝不动,只有偶尔极轻微翕动的眼皮,泄露出他并非真的毫无波澜。
陈亮则坐在离王铁最远的一个角落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搓揉着,眼神躲闪不定,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坐立难安。
上午九点,是银行验资正式开始的时间。
现在,距离九点,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嘀嘀。”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在这死寂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惊雷。
刘波如同触电般,手指哆嗦着点开了短信。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到…到了!黄总那七百万!到账了!!”
压抑到极点的气氛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仿佛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松开。
“操!”张强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响亮的“啪”一声,“吓死老子了!这黄胖子,真他妈会卡时间!”
刘波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快虚脱了,但他不敢怠慢,立刻冲到打印机前,连接电脑,手指飞快地操作,将刚刚更新到账的账户余额和详细流水打印出来。这几张纸,就是他们通往胜利的入场券,验资的核心凭证!
打印机发出“吱呀吱呀”的工作噪音,吸引了办公室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缓缓吐出的纸张上。
就在这所有人都暂时放松警惕,目光聚焦于打印机的瞬间。
走廊拐角那个不起眼的清洁工具堆放处,一直低头假装整理拖把的虾线小弟,如同鬼魅般闪身出来。
他动作极快地溜到财务室半开的门边,趁着刘波转身去拿打印纸的空隙,掏出手机,对着桌面上那张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热的纸张,飞快地按下了拍照键。
镜头对准的是账户号码那一栏。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快门声,几乎完美地被打印机的“吱呀”声所掩盖。
照片拍摄完成,手指在屏幕上急速滑动。
发送!
几乎就在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提示的同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一道高大的黑影如同捕食的猎豹般从阴影中猛扑而出,带着一股凌厉得让人窒息的劲风!
关建刚!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财务室门口,那双平日里看似木讷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扣住了那个虾线小弟持着手机的手腕,强大的力量让对方的手腕发出“咔吧”一声脆响!与此同时,他另一只坚硬的手肘,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了那人的后颈颈椎处!
“呃!”
虾线小弟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身体就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瞬间失去了意识。手机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关建刚稳稳地接住那部还在亮着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发送成功”提示,以及那个无比熟悉的接收号码,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他像拎一只破麻袋般,单手拎起那个昏死过去的虾线小弟,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王铁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刚刚因为资金到账而短暂松弛下来的气氛,随着关建刚拎着人进来,再次瞬间凝固,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压抑。
关建刚随手将那个昏迷的人丢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将那部手机递到王铁面前。
王铁接过手机,目光在那屏幕上扫过,当看到那个他早就刻在脑子里的、属于赵宏图接收号码时,他脸上最后一点因为资金到账的松弛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冰冷。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地板上那个生死不知的“虾线”小弟身上停留一秒,更没有去看那个在关建刚进门瞬间就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如同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瘫在沙发上几乎要尿出来的陈亮。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张强和旁边两个机灵的小弟,轻轻挥了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绑起来。”
“看好他们两个。”
张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怒火,他恶狠狠地瞪向瘫软的陈亮,猛地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嘴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怒骂:“操你妈的陈亮!老子早就看你这b养的不是好东西!吃里扒外的狗杂种!白眼狼!”
旁边两个早有准备的小弟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早就备好的粗麻绳,七手八脚地将已经彻底瘫软、面如死灰的陈亮,连同地上那个昏迷的“虾线”小弟,双双结结实实地捆在了相邻的两把椅子上,嘴巴也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陈亮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他知道,从照片发出去的那一刻起,不,从他再次选择背叛王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完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侥幸,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王铁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眼神深邃。手机屏幕上的发送成功提示,意味着赵宏图已经拿到了账户信息。冻结账户,这是赵宏图必然会采取的、最恶毒的反击。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赵宏图,你以为你拿到的是王牌吗?
或许,那只是我故意喂给你的毒药。
......